方喉间的话尚未出口,突然被一只熟悉的布着老茧的手掌猛地捂住双眼。那人掌心的粗粝擦过她的睫毛,瞬间将她的世界浸在浓稠的黑暗里。隔绝视力之外的世界里,晴方只听见沈昀昭蕴着许多情绪却还是努力恢复平静的声音:“不用与他多费口舌了,就地斩杀便是。”紧接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刺破苍穹,伴随着重物坠地的闷响,捂住晴方双眼的手掌骤然松开。
她眼前的黑暗退去,只见泥土地上躺着一具尸体,心口正汩汩冒着血,刀尖穿透后背露出的寒刃上,还挂着几滴颤动的血珠。那正是王铁,他死时面目惊恐,目之所及之处却是那王大牛的担架所在的地方。
沈昀昭冷静向旁边的武达吩咐道:“把这尸体给清理了,并且再汇报给应城府衙。”
武达领命,抱拳后便带着小队人马清理现场去了。晴方仍怔在原地,惊魂未定的目光落向掌心一-伤口还在渗着血珠,将袖囗都泅成暗红。
她指尖微微发颤,忽然有只裹着纱布的手闯入眼帘,白色棉麻上还带着草药的清苦气息,在暮色里晃出一片温柔的白。原是沈昀昭已经命秦正羽拿了纱布过来,正准备自己为晴方缠上。还没等晴方回过神来,那清凉的纱布便已经混着药香贴上了她嫩白的手掌。晴方鬼使神差地望向沈昀昭,只见他正垂眸专注地为自己包扎,长睫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
指尖缠绕纱布的动作轻柔得不像话,她忽然觉得眼眶发酸,那些积压多日的委屈心酸竟在此刻悄然消散。
恍惚间,他们仿佛又回到了沈府的旧时光,仍是最亲密无间的好兄妹,就连空气中浮动的草药香,都带着往昔岁月的温软。晴方不由自主地轻声呢喃道:“哥哥……
沈昀昭耳力过人,自然能听见这话,他手下动作一顿,飞快便将纱布包扎好,连忙抽手离晴方一块老大的距离。
他抬眸望她,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福熙殿下,那贼人王铁已经被惩治,你看还有什么指示?”
这一声称呼又把她的美梦毫不留情地敲碎。晴方自嘲般笑了笑,接着便重新恢复了那副对沈昀昭的腔调,“我能有什么指示?沈少将军自便就是。”说罢,她便带着残存在眼眶中摇摇欲坠的泪转身离开,就连背影都是故作坚强的挺直模样。
沈昀昭只是瞧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他望向满身都是颤抖的陆娘子,开口道:“夫人,你有何打算?”
陆娘子还在怔怔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方才她可不像晴方有着沈昀昭做挡,那可是真真切切的看着王铁身死模样的场景。沈昀昭也不恼,知晓她定是还没缓过神来,只是耐着性子又重新问了一句。陆娘子这才如梦初醒般,指尖攥紧裙角的手不住发颤,抬眼望向沈昀昭时眼底还凝着惊惶,却很快又垂下眼睑。
她唇瓣轻颤,声音里浸着萧瑟与惆怅,“我……二十年已过,如今除了这里,又哪里还有容身之处呢?”
她的尾音消散在风里,像一片凋零的枯叶,坠落在尘埃里碎成叹息。陆娘子被王铁强掳时不过十五岁的年纪,与晴方现时正是相仿的花季,那时尚且还有父亲的势力做最后的保护。
可如今年华已过,物是人非,尘世之下,哪还有一个带着残疾儿子的半老徐娘的容身之所?
沈昀昭听了,便也没再说些什么,只是沉声道:“也罢,那你便带着儿子继续好好在这里生活。”
他又从袖中拿出一张单子递给陆娘子,“这是陆家还在应城的一些资产,保你和儿子半世无虞应是没有问题。”
陆娘子接过,满是讶然的眼眸望向沈昀昭,怔怔开口道:“敢问少将军,您是如何找到这些的?”
闻言,沈昀昭只是勾唇一笑,安抚道:“不必担心,我不过是受人之托。诚然,他能知道这些不过是为了允诺应城府衙中某位官员的要求,为陆娘子和她的儿子铺陈接下来可以无忧一生的道路。陆娘子谢过沈昀昭,向他福了福身后便和担架上的王大牛一起被人带着出了这里。
身后的秦正羽悄然走上前,眼底泛着掩盖不住地喜色,他向沈昀昭笑道:“将军,我这事干的是不是不错?是不是应..…”沈昀昭蕴着笑意睨他一眼,指尖不轻不重弹在秦正羽额角:“还不错?出息了啊,为了取证竞还欠了人情,非得替人完成任务才算完?”秦正羽捂着自己的额头,一副吃痛的模样,嘀咕道:“您也没说不行…”“还敢还嘴?"沈昀昭不紧不慢望向他,眼神中带着不寒而栗的威严。秦正羽连忙摆手,急忙转移话题:“不说此事了将军,赤奇那边已经把事情摆平,下午就可以继续上路了。”
沈昀昭微微颔首,挑眉继续望他道:“我知道了,你等会儿去跟福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