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后记(五)
骑马之约,因为萧灵鹤隔日月信造访,改为了泛舟之约。弦之也嚷着要去,谢寒商看着女儿水汪汪祈求的泪眼,不好狠心拒绝,将女儿也抱上了,但上了船,便将她哄睡。
弦之有午睡的习惯,至晌午后,便睡意昏昏,被爹爹的甜言蜜语哄着,轻而易举地便打起了哈欠,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便进入了梦乡。谢寒商将女儿抱进船舱里,展开棉被盖在她的身子上,尤其是弦之的肚子,被老父亲掩得严严实实。女儿睡觉有踹被子的习惯,被角还要用石块压着才好。
湖中央凉风骀荡,正值春末,拂在身上尚有冷意,不好让这个小人儿着了凉,谢寒商花了一番心思,确定女儿不会瑞开被子后,才走出内舱。画舫内设软毡,萧灵鹤架起红泥小炉,煮了一壶碧螺春,瞧见他,眉目婉转,“过来。”
谢寒商到她身旁,相对席地而坐,舒了一口气,接过汤色清亮的茶,“这三年辛苦了瑞仙。”
萧灵鹤瞥了他一眼,继续斟茶,“所以说,只生一个是明智的。”现在避孕的法子有许多,但多不成熟,谢寒商一直暗中在调理,为的便是不让她再接触那些伤身的避子药,他调理是否有用萧灵鹤不知,但她现在很是随缘看淡。
茶烟袅娜,萧灵鹤见烟雾晕染之中他眉眼静默,竟不言语,心中一荡:“你想什么?”
谢寒商喉结发紧,抬起了双目,“想我让你受累了,我何德何能,让殿下为我生育女儿,又含辛茹苦独自照看三年。”萧灵鹤失笑,脚尖轻轻地踢了过去,对面是一堵坚实的肌肉,她踹不动,玉足停在他的腰腹之处,见他为此而愁云惨雾,萧灵鹤的樱唇泛出笑褶。“哎,当初豪言壮语,道是为了家国,为了我永远做国朝尊贵的公主,你才去的战场,怎么如今说起来又像是后悔了一般,谢寒商,我可是从来没后悔过生弦之,她是我的宝贝。”
看着他,她眼底的宠溺之色更浓。
“当然了,你也是。”
是她的大宝贝。
话题到这儿便适可而止。
画舫上倏来了位故人,他婉转向船家询问,是否可以同载。船家不好意思说,这条船已经被包下,只好请公子另觅他船。萧灵鹤却是听出了那人的声音,隔了帘帷对外头船家道:“请这位公子进来吧,我们愿意同载。”
谢寒商不知是谁,目光露出一丝困惑。
旋即,便见到一位雪衣男子长指挑开门帘,步态轻盈,转入此间,他有一双桃花泛滥的含情目,配着白嫩的皮肉,气质尤为清冽,恰如三月枝头揭过的灶漫梨花。谢寒商认得脸,此人姓白,名怜幽。谢寒商一见他,便如临大敌,正襟危坐。
白怜幽笑吟吟地说道:“好巧,在此处得遇殿下。”萧灵鹤招待他坐,将煮好的碧螺春斟一盏交给他,船自渡口又徐徐启程。萧灵鹤轻笑:“好久不见。”
谢寒商眉尾轻攒,胸口蓦然涌起一股无名酸意。他记得,公主押送粮草,在兰陵与他重逢之日,说的第一句也是“好久不见”,彼时他心里蜜如蜂糖。
但今日可见,殿下对这种话其实一直不觉得稀奇,对每一位男郎,她都能说。
白怜幽羞涩地说道:“是啊,我本今日也是乘兴游船,谁知不巧了船只都被包走了,寻了一晌等来一条靠岸暂歇的船,没想到就是公主。”萧灵鹤似是想起了什么,笑意潋滟开来:“我记得你不会水,小时候是只旱鸭子,从来也不敢坐船的。”
白怜幽熟稔地同她说道:“实在没想到殿下还记得这些,我们毕竞是长大了啊,长大了我变成熟了,可惜殿下没有发现。”谢寒商手里的绿茶已经换了三盏了。
公主还在同姓白的谈天说地,畅忆童年。
没想到他们总角之时竞干过那么多事,逮过绿蝈蝈,捉过红蜻蜓,水淹蚂蚁洞,还捅过马蜂窝,简直是过命的交情。而他们回忆的时间段,他应是住在靖宁侯府闹鬼的别院里,晚上不敢睡,抱着膝盖举足无措地盼望天明。
白怜幽查知谢寒商的兴致不高,心里轻轻一哂。老实说他是佩服谢寒商的,作为幕后之人于朝堂卷弄风云,杀了郑太尉的独子还能让郑泰无话可说,撬动各地州郡节度使出兵调度,率领一支无往而不利的龙骧军大获全胜,桩桩件件都让他堪为瑞仙的驸马,但只有一点,白怜幽瞧他不起。姓谢的内心阴暗至极。
他对公主,难说是真情还是占有欲作祟更多。就这般让他夺走了城阳公主,白怜幽一生无法与之化干戈为玉帛。他就是故意挤兑对方,故意让公主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当公主的确更在意自己,与她高谈阔论,也说到如今他在御史台的作为,对他大加称赏之时,他瞥见谢寒商已经不屑于忍耐,便笑吟吟地回敬:“哪里哪里,驸马谢兄较之于我,更胜三分,如今在龙骧军中为中流砥柱,实在可喜可贺。”
本意只是为了自谦,萧灵鹤却开怀地挽住了谢寒商的胳膊。谢寒商怔愣垂眸,看着殿下挽向自己的手,唇角一寸寸绽开。她倚向他,对白怜幽道:“非我自夸,我的眼光自是不会有错的。要不商商是我的驸马呢。”
谢寒商被公主仰面看了一眼,他的心恰如坚冰消融,唇角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