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再一次问起这个问题时，她却说：“我不会让你流泪的，米哈伊尔。”
米哈伊尔愣了一下。
流泪。
好像听到了“啵"的一声，就像是堵在耳边的某层屏障，被轻轻地戳破了。他是会流泪的吗？
悲伤，痛苦，辛酸和孤独。
这些让人流泪的东西，都没有让米哈伊尔流泪。只有亚当。
他的亚当。
做好连接天梯的准备后，身体的感知就会降到极点，什么也无法看到，世界会变成漆黑的一片。
这种状态明明已经是习惯了的。
米哈伊尔也并不惧怕黑暗。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他躺在那里，却发出了声音：“亚当……周梦……你还在吗？”
“可以握住我的手吗？”
在那种冰冷的黑暗之中，有一个人握住了他的手。…就是那个时候。
米哈伊尔突然意识到了。
不止是孙真而已。
他和亚当的命运，也已经融为一体。
“这样会好一点吗，米哈伊尔？”
周梦问。
“……嗯。“米哈伊尔轻轻地说，“谢谢你，周梦。”想要创造美好的世界的那份执着，有时也许会扭曲人的面目。但是……
“只要周梦在这里的话，我就没有那么害怕了。”一切结束的时候，米哈伊尔睁开眼睛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天梯没有成功。
他还是人类，没有成为电子生命，没有成为J1那样的存在，也没有死亡。世界很安静。
连接外界的摄像头，似乎都在混乱当中出了问题，暂时无法通过设备去观察外界的情况。
米哈伊尔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等身体恢复了一点力气后，从仪器里起身，打开了通往地上的通道。
大家还没有回到他这里，但所有人都活着。基地里只有三三两两的人，米哈伊尔避开了他们，走到了建筑的高处。打开门的一瞬一一
耀眼的光线落入眼里，一切短暂地变成了白茫茫的，又慢慢地显现出天空的景象。
风。
风把银色的长发吹拂起来，为他的发丝镀上了一层金色的暖光。他已经很久没有吹到的风。
明明计划完全地失败了，伊甸什么也没有得到，米哈伊尔却并没有感到痛苦，反而望着天边的日出愣了一会儿神。
绚丽的太阳，仿佛火团一般，从灰蓝的天际升起。日出时的阳光不算强烈，照耀在面颊上很温暖，烧伤的部分也没有感到疼痛。
在那场日出里，J1和他进行了谈话。
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你已经放弃成为梯子了吗，米哈伊尔？]″嗯……我想是吧。”
还未恢复的身体不能接触太多阳光，米哈伊尔走入了阴影，拢了拢风衣的领口，垂下眼看着设备上显示出的文字。
作为电子幽灵的1……是因为他才在天梯计划当中诞生。没有身体，没有繁衍也没有死亡，就这样飘荡在网络的海洋里。过去米哈伊尔一直把J1视为另一个自己，无意识地漠视了某些东西，但是…
不知道为什么。
这个时候，他仿佛心有所感一般，领会了J1的某些无法言喻的感情。“抱.……J1。”
米哈伊尔说。
“让你一直经历这些痛苦。”
存在于网络的幽灵，用摄像头捕获着世界的讯息，很难说他是否拥有和人一样的感受。
但是，仿佛有一种微妙的连接，让J1理解了米哈伊尔。[并不是这样，米哈伊尔。]
[你让我经历生命。」
[你也应该经历生命。]
生命。
生命是，不需要意义的。
米哈伊尔若有所感地侧过脸，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慢慢地向这里移动。
…一辆灰色的吉普车。
金色的阳光落进冰蓝色的眼睛里，米哈伊尔微微眯起了眼睛。周梦正在来接他。
………是啊。”
他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你说得对。”
属于人类的生命……他诞生起就得到的，这个世界给予的宝贵的东西。如此短暂的，又让人如此珍惜，如此心爱的时间。现在，将要继续了。
“接下来你要去哪里呢？”
最后，米哈伊尔这么问J1。
人类的生命最终都是有尽头的。
当同伴们都已经消失的时候，J1要去哪里呢?[不用担心我，米哈伊尔。]
已经给自己取了"周一"这个名字的存在回答道。「我会进化，抵达另一个状态……会用另一种形式，一直与你们同在。]对，就像成为一个…系统那样。
和对他来说最特别的“米亚”，永远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