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隔千里,家信往返一回,要差不多半年了,这还是不算路上出现可能的延误、遗失的情况。
她虽然和严州府还保持着联络,可总也无法安心。谢云朔知道她对洪妈妈的感情深,等她这口气叹完之后,才安慰道:“别担心,你只管写,我可以加盖印信,沿路加急。”其实他还准备了一个小惊喜,但他打算留到过年那天。薛嘉宜偷偷背过脸去,拿手背往眼尾揩了一下。她眼窝一贯浅,不过平复得也快,随即又道:“哥,你年边有什么人情往来,送礼回礼之类的,可以交给我,我来帮你分担。”信誓旦旦地说完,她又有点没底气,不待他答应,她就小声补充了一句:“具体交往的尺度,我可能有点拿捏不好,我会来问你的。”高门大户间的姻亲关系,她如今门清,但是东宫的立场,她了解得并不多。薛嘉宜忙不迭说了一串,浑然不觉自己眼下的姿态,像极了新进门的女主人。
谢云朔低低地笑了两声,显然是有所察觉:“好,那辛苦我们浓浓了。他的尾音很轻,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薛嘉宜冷哼一声。
谢云朔继续读了下去:“上山还愿……嗯,这个我得陪你,拜访……季家?”他话音一顿,掀眸看她。
明明是正大光明写出来的,薛嘉宜却无端有些心虚。她押直颈子为自己解释:“季二公子帮过我几次,我听闻他的妹妹年后要出嫁了,总得去给她添妆。”
季家的情况,如今谢云朔知道得比她要清楚许多。他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道:“应该的,到时我陪你一起去。”
说到这儿,谢云朔话锋忽而一转,问道:“出宫的事……你考虑好了吗?”薛嘉宜叫这个问题转移了注意力,一时间都没来得及回答他上一句话。她抿抿唇,看起来还是有些犹豫:“我想好了。”宫中进人、放人,每三年一回,下一次,就是在年后开春时。错过这一次,再要出宫,得等三年后了。
所以上回徐柔歆才对擢升的名额那样在意,她本就是为了嫁人镀金而来,想来是不能再等三年。
而薛嘉宜从王皇后把她叫去坤仪宫打探之后,心里也已经想明白。那些相依为命的过去,根本不是什么秘密。不管她是不是有心疏远,她和兄长在外人眼里,都是一体的。
她现在的踟蹰,并不来自这些,而是出于对出宫后日子的不确定。她已经二十岁了,不能、也不想,还像小时候一样,依赖着他。也正因如此,她刚刚才提出帮他分担一些庶务。“哥。“薛嘉宜叫了他一声,道:“你说,我以后,找个医馆正经学徒,如何?”
这算是得了她的准信了,谢云朔轻抬唇角,与她玩笑道:“不若我直接出钱,给你开间医馆如何?”
薛嘉宜心虚摆手:“不行不行一一糊不了口就算了,万一治死人怎么办?"她很清楚自己半路出家的这点水平,虽说医书一直在看,偶尔相熟的小宫女咳嗽了着凉了,也会找她瞧瞧,但她的本事目前也就止步于此了。说罢,她又盘算了起来:“我这几年在宫里,也攒了些银钱。学徒几年,总是饿不死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医馆愿意收我这个女徒……她说得很认真,一字一句规划着自己的将来,谢云朔静静看了她许久,没舍得打断。
除了刚到的那一晚,薛嘉宜再没睡懒觉了。若要按她的安排一项项完成,时间可半点不轻松,紧凑着呢!除却灵谷寺还愿和去季家添妆这两件事,像置办年货一类的杂事,薛嘉宜倒也没有都抓着谢云朔一起。
他确实是称病辍朝了,但是皇帝又没夺他的职,临近年关,掌管的两大营总不能直接丢开了,该做的事只多不少。
其实去添妆她本来也不想带他一起,但瞅见他那幽幽的眼神,还是没有办法拒绝。
到了季家的门房处,只报了薛嘉宜的名字,说是二公子的朋友。季淮听得通传后过来,见谢云朔也在,微微吃了一惊,不过很快便正色下来,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之间没有多余的交谈,连眼神交汇都少有,但不知为何,薛嘉宜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薛嘉宜与这位季小姐并无交集,只添了妆,没有留下来吃人家的添妆宴。简单交际后,她有话想单独与季淮说,可谢云朔的眼神一直缠在她身上,她只好先与他撒娇。
“哥一一”她使出了惯用的眼神,道:“你等我一会儿,就一小会儿。”谢云朔挑了挑眉,反问她:“我不能听?”薛嘉宜不说话了,眼巴巴地看着他。
谢云朔别开脸,也不回答,只往旁退了几步。见薛嘉宜添完妆后没有离开,季淮猜到了她有话要说,也没有走。他把这兄妹俩的眉眼官司看得分明,心下也有些微妙。薛嘉宜走到了他跟前,先寒暄了两句,然后不无赧然地道:“季公子,我又有事情想要麻烦你了。”
季淮温和一笑,道:“你只管说。”
这里离席不远,声音嘈杂,薛嘉宜回头看了一眼,确定谢云朔听不见之后,才道:“季公子,你消息灵通,不知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京中可有哪户人家的郎君重病……需要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