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意,我只是出去洗一下热水壶,就一会人儿……”“没关系的,爸爸。"顾珺意抬起头,弯起眼睛朝他笑了笑,那笑容与她在财经新闻或慈善晚会上的招财猫式笑容别无二致,“你看,妈妈恢复得多好,都能自己站起来走路了,真是惊喜,不是吗?”男人的脸色唰地变成惨白,他一手猛地扣住了腿边的桌沿,只有死死抓住什么外物才能保证他不会双腿一软滑下去。顾珺意不再多看男人一眼,温柔地、不容置疑地,半扶半押地将顾远岫扶到了轮椅上,蹲在女人身前,为她在腿上盖好了一条毛毯。纤细修长的手指抚平了毛毯上的皱褶,窗外耀眼的阳光落在她的眉眼上,将她的双眼照得闪闪发光。
午后的阳光正好,为私立医院中庭的树木与灌木丛都镀上一层银边,天幕中飘过几片乳白的云絮,温暖、生机得像是幼稚园孩童的油棒画。顾珺意没有抬头,只是掀起眼皮,目光重新落在顾远岫的脸上:“妹妹马上就到医院了,您一向最明事理,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对吧?″
顾远岫的双手攥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凝重地点了点头。得到了顾远岫的回应,顾珺意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她微微侧过头,让窗外的晴空完整地映在她的双眸里。
“真好。“她轻声说,右手在顾远岫的大腿上轻轻一拍,动作亲昵却让顾远岫浑身一颤,“看到妈妈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想来,妹妹知道了,肯定也会为您高兴的。”
她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着欣慰的语调。顾远岫的背深深弯了下去,下巴几乎抵到胸口。而站在一旁的男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呼出肺中浊气时也拼命地压抑着会发出的声音。顾珺意终于起身,她的影子也慢慢盖住了顾远岫的身体。阳光从背后照过来,勾勒出她挺拔的身子。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顾远岫的头顶,伸出手,捏住了顾远岫头顶的一根头发:“妈妈,您都有白头发了,我替您拔了吧。”话音刚落,不等顾远岫有什么反应,她便手上用力,一声轻响,顾珺意拔掉了顾远岫的一根头发。
顾远岫疼得面孔一皱。
顾珺意并没有留下那根头发,而是随手往地上一抛。头发在空中慢慢悠悠地、晃荡着落下,顾远岫偏头,目光追随着它,直到它无声地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那是一根黑发。
“今天的天气真好,适合出院呢,妈妈。"顾珺意的语气依旧轻快,她抬步在病房中踱了一圈,好奇宝宝似地拿起桌上的瓶瓶罐罐,漫不经心地翻看,又阳意放下,“阳光这么暖和,照得人心情都好了。”她顿了顿,手上的玻璃瓶磕碰桌子发出一声轻响,半转过头,视线却只落在那张杂乱的病床上。
“这样的好天气,千万要一直持续下去呀,对不对?要是突然变了天,乱风下雨的,可就太扫兴了,就像是什么不祥的征兆一样。”顾远岫”
她垂下了眼睫,没有回答。
顾珺意并不在乎二人是否会给她回应,无所谓地哼笑一声。这时,她的手机铃声响了。她拿起手机,将亮起的屏幕在顾远岫面前晃了晃,笑眯眯地说:“妹妹来了,我下去接她。”顾珺意离开了,病房里就只剩顾远岫与顾人夫两个人。顾人夫终于喘过气,转身开始整理桌子上的杂物。顾远岫盯着顾人夫略显佝偻的背影,忽然想不起这家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顾珺意的眼线。
而她那个真正的女儿一一
她按动电动轮椅扶手上的方向,链条咔哒咔哒地转,将她送到宽阔的窗户刖。
从高高的楼层向下望去,她看到中庭里有一辆熟悉的越野车停下,随后有一道身影从车子里走了出来。
那是她真正的女儿。
顾人夫察觉到顾远岫的动静,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背后,顺着她的目光向下望,低声问:“在看不扰吗?”
顾远岫的目光转动,却没有答话。
“放弃幻想吧,阿岫。“顾人夫失去了兴趣,回到柜子前,把手上的罐子整齐码进行李箱里,“她回到顾家这么久,做过什么能让你值得激动的事吗?珺意告诉我,不扰已经接受了副总的合同。”
顾远岫搭在扶手上的手收紧。
“她和你,明明分离那么久,但还是那么像。”和她一样,懦弱的、没有主见的人。
顾远岫看到隋不扰跟着出来迎接的顾珺意进了医院,于是按着方向键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她想起了第一次在筒子楼里见到隋不扰的时候。原本只是顾珺意一个人去,是顾远岫执意要跟随。她知道光靠自己的话,顾珺意不会同意,所以她是趁顾观澜来医院看她的时候,对着自己的母亲说,于情于理都该见一下。顾观澜象征性地劝了她一句,见她坚持,也就允了。那时候她浑身都疼得不行,被保镖搬上搬下的时候就好像把她人在地上摔来摔去,但她还是去见了。
逼仄狭窄的房子,陈旧潮湿的空气,斑驳剥落的墙纸,褪色破碎的彩色玻璃。
屋外各种声音都毫无阻隔地传来,幼儿园的铃声,不间断的笑声、交谈声、脚步声,甚至是隔壁抽水马桶的声音,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奇妙的橘子香气,但顾远岫记得客厅里的垃圾桶里还没套上新的垃圾袋。原木色的架子上放着叶子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