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清洁剂和淡淡机油的味道——这是属于巨轮华丽外表下真实的粗重呼吸。
经过喧闹的厨房后门,她听见帷幔里面传来锅碗瓢盆的撞击声和厨师长粗声的指令。
伴随着这样的背景音,她绕过堆满待洗衣物的箩筐,接着穿过存放物资的仓库区,那里弥漫着土豆和洋葱的气味。
所幸她出门的时间极早,大部分船员仍在备战一天的高峰,通道里人员稀落,她得以像一道无声的影子快速通过。
前方尽头突然出现了一道白色亮光,提醒着她即将到达出口。
她加快步伐,穿过那道光影交织的界线,骤然从内部通道的昏暗踏入邮轮侧舷主甲板的开阔之中。
天空是一种浅浅的灰色,太阳还被低垂的云层遮蔽着,只在东边天际晕染出一抹微弱的亮彩。
她离开客舱时大约七点多,此刻估计刚过八点。
船甫一进港,一艘古旧的牵引船就迎了上来,用绳子牵引着这艘白色巨轮,小心翼翼地穿过布满暗礁的崎岖海峡。
邮轮在狭窄的海湾中缓行,螺旋桨搅起海底的沉沙,使原本清澈的海水变得浑浊不堪,灰黑色的泥沙如雾般悬浮在岸边水域。
随着轮船缓缓靠拢码头,甲板上的乘客们终于认出了岸上翘首以盼的亲属,激动得大呼小叫,隔空挥舞着手臂。
吵闹的人声、汽笛的长鸣、海鸥的尖啸,混杂着钻入耳膜,震得人头皮发麻。
岸上,黑压压的人群早已将码头围得水泄不通,沸腾般的混乱随着距离的拉近而愈发清晰。
船员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舷梯,人群如同雪崩般从码头涌上甲板,那阵势恍若海盗登船,激烈而嘈杂,四周瞬间陷入一片沸腾般的混乱。
无数人身上散发出的汗味,混合着无数家庭团聚时近乎狂喜的热情,形成一股令人眩晕的热浪。
一大帮搬运工拳脚相向,野蛮地争抢着旅客的行李,吼叫声与女人的惊呼此起彼伏。
她在汹涌的人潮边缘不断退缩,紧紧抓着自己那只小木箱子,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担心再往前一步便会卷入可怕的踩踏事故。
她可以尝试自然地混入那些乘客其中,但先需要找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稍作等待。
她实在没有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和她在同一时间下船。
最终,她不得不退到相对空旷的一角,暂时坐在行李箱上,心无旁骛地低下头,试图在这片混沌中,守住最后一方安全的落脚之地,等待着这波狂潮退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混乱也逐渐平息,喧嚣的人流大部分已沿着舷梯散去。
大副巡视时,在大厅空旷的一角发现了她——那个仍独自坐着、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年轻女子。
头戴白色翻帽的大副向她走来,迟疑地开口询问,“这位……小姐?”
先前远远看去,从那身粗帆布衣服和帽子判断,他还以为坐在箱子上的是位半大的小伙子。此刻凑近才看清她衣领上纤细的下颌线和惊惶的眼神——原来是个作男装打扮的小姑娘。
“左边还有一个出口,现在不那么拥挤了,你可以从那边下去。”
大副好心提醒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她从箱子上起身,低声道谢。
原本打算混入最后一批下船乘客的计划被打断,此刻只好依言走向左侧的下船口。
她走向对方所指的侧舷,那里站着一位负责这里出口的船员。
她向那位面色疲惫、神情不耐的年轻船员出示了一下属于头等舱乘客特有的身份铭牌,试图解释自己想要早点上岸游览。
然而,对方睨了一眼她身上那套粗糙的、沾着些许尘灰的粗帆布衣服,眼睛里立刻闪过毫不掩饰的轻蔑。
对方从鼻腔里嗤了一声,那声音短促而刺耳,充满了居高临下的鄙夷。
她这身刻意为之的装扮,本是为了在人群中隐匿踪迹,此刻却成了被粗暴评判的唯一标准,将她毫不留情地钉在了“低人一等”的标签上。
那位船员根本无意核实她手中那张头等舱铭牌的真伪,甚至懒得多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挡在路上的一件碍事行李,用极其粗暴的语气催促道:“别挡道!要下就快点!”
一种混合着委屈和无奈的热意涌上她的脸颊。她咬紧下唇,将几乎要冲口而出的辩白硬生生咽了回去。
狗眼看人低。
没必要和对方废话那么多。
最终,她侧过身,试图从那最后零星散落、推搡着的人群缝隙间挤过去,逃离这令人窒息的轻蔑。
突然,一柄从旁边旅客怀里伸出的长柄雨伞尖端,猝不及防地钩掉了她头上的那顶毛线帽。
一瞬间,如瀑的浓密卷发披散下来,完全落在她的肩头。
那根用来束发的酒红色发圈险险地挂在发尾,摇摇欲坠。
而前方那处原本还算通畅的出口,不知为何再度被一波姗姗来迟、急于下船的乘客拥堵得水泄不通。
人群推搡着,反而比先前愈发拥挤不堪。
她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挤压,只想先避开这波汹涌的人流。
她把箱子抱在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