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快就睡着了,一夜都在做着光怪陆离的梦。阳光透过窗外的栗树叶子照射进来,她自然地睁开眼。一觉睡到自然醒。
从敞开的窗户间涌入镇上的种种喧嚣,有车轮声、叫卖声,还有远处的钟尸□。
这些鲜活的气息驱散了最后一丝残存的睡意,也让她感觉自己更有活力去摆脱昨夜梦境中蕴含的那些令人不安的神秘预兆了。此刻,她静悄悄地躺在旅馆柔软的床铺上,感到一条清晰却布满迷雾的道路正在脚下展开。
整个早晨,她念兹在兹的都是那座远在伦敦的疯人院,和那位素未谋面、却仿佛被无形枷锁困住的梅森夫人。
她在房间里用了店主送进来的早餐,然后便走到了缀满鲜花的阳台上。眺望整座渐渐苏醒的城镇时,胸中最后的一点不安似乎也随着晨风烟消云散。
在明亮的天光下,她刚刚享用过热腾腾的食物,心情自然而然变得愉悦松快起来。
这些天里,她身上仅有的物品就是那个手提行李箱了,里面装着她所有赖以生存的东西。
此时此刻,它就像一个便携的、承载着未来命运的神龛,安静地矗立在小桌上,在晨光中热切地闪着微光。
十点钟,吃完早餐,她便毫不犹豫地提起箱子下楼退房。刚走出旅馆大门,她便踏入了初秋薄纱般的雾气里。太阳光正努力穿透雾层,洒下朦胧的光柱。一辆四轮马车已等候在门外,赶车的人正是克莱德。不久前,她才刚从牙买加横渡大西洋来到爱尔兰,此刻便又要踏上另一段远征。
她很清楚,在1826年,一位女士要想从爱尔兰东部前往伦敦,将面临漫长、艰辛且昂贵的考验,全程需依赖马车和轮船的接驳,因为连接英国各地的铁路要在多年后才出现。
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这段旅程可能也需要五到七天。而一旦遇到恶劣天气或意外耽搁,花费两周左右的时间也不足为奇。她必须为途中巨大的不确定性做好万全准备,比如带上一个装有食物、饮用水、保暖衣物的旅行包。路过城镇的集市时,她还下车买了许多硬面包、奶酪、肉干和果脯。
经过一番深思,她所能规划出的最平稳的路线就是:先乘坐沿海船只北上前往都柏林。这样虽然绕路,但爱尔兰海东部的航线更短、更频繁、也更可靠。
然后在都柏林换乘定期班轮过海,到达英格兰西北部的利物浦,最后再从那里的驿站,乘坐马车前往伦敦。
这样做虽然在地图上看似绕远了,但通过分段利用往来频繁、运营成熟的沿海船只与定期班轮,整段旅程的可靠性和安全性反而大大提高。这很可能比直接从班特里湾冒险穿越大片开放海域,能更平稳、甚至更快速地抵达最终目的地。
克莱德原本知道一条他更熟悉的线路。
那是一条以舒缓弧线绕过群山的古道,也能通向北方的都柏林。这曾是他下意识的首选。
但经过短暂的犹豫之后,他最终还是听从了她的建议,选择了这条效率更高、也更安全的海陆联运路线。
对于他们的第一段路程,理论上也存在陆路选项,但在十九世纪初的爱尔兰,这远比海路更不切实际。
由于距离遥远,从班特里到都柏林的直线距离超过三百公里,道路蜿蜒曲折,实际距离更长。
再加上道路状况极差,缺乏直接交通,大部分地区的道路是坑洼不平的土路,雨后更是会成为泥潭。
如果选择陆路到达都柏林,他们将花费巨资和大量时间,且无比疲惫。因此,海路是唯一现实的选择。
马车辘辘前行。
他们下一站将从班特里港出发,向东经过科克港,在沃特福德等港口停靠,最后向北到达都柏林。
船只不会直接穿越大片海域,而是会沿着爱尔兰东南部的海岸线航行。到达都柏林后,她的旅程才算完成了第一步,之后,她将换乘都柏林至利物浦的跨海轮船,进入英格兰,最终前往伦敦。沿途随处可见浓密的丁香花丛和阴郁的柏树林。克莱德回过头,发现她正靠在车窗边,仰着脸,任由晨风吹拂。她睫毛下的茶色眼睛在透过雾气的阳光下,变得亮晶晶的,仿佛在沉思,又仿佛在感受这短暂的宁静。
“伯莎小姐,您可以先休息一会儿,"克莱德轻轻甩动马鞭,“路还长,等到了下一个驿站我再叫您。”
她点点头,开始闭目养神,决定等安全到达都柏林后,就支付克莱德一笔可观的报酬,然后与他分道扬镳。
尽管他至今表现得善意、友好且忠诚,但她内心深处仍然难以将信任完全托付给这个背景不明的男人。
几天后,他们一路颠簸,终于抵达了繁忙的都柏林。形形色色的人在路旁甚至是楼梯上安营扎寨,跟动物、孩子和行李一起躺在地上。
眼前的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发条玩具,令人窒息的生活在齿轮的转动中演绎着。
咸涩的海风裹挟着鱼腥、焦油和人群的喧嚣扑面而来,她立刻着手处理接下来的行程。
她找到一位看起来可靠的航运中介,仔细询问了下一班前往利物浦的渡轮启航时间,并谨慎地商定了舱位和票价。
之后便是不可避免的等待-一等待船只装卸货物,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