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微微一顿。他早已习惯相宜平日华贵艳丽的装扮,今日这般素雅清新,倒让他有些意外。不过还是一如既往地漂亮灵动,像沾了露水的芙渠。他心下莞尔,隐隐生出几分“与有荣焉”之感,这么招人喜欢的小姑娘,是他亲手养大的,点点滴滴都有他的心血。
“相宜可是等了很久?"他走上前,微微俯身揉了揉她的头发,正欲坐下,却蓦地看清案上摊开的那些画。
…她怎么把这些翻出来了?
封决耳廓微微发热,泛起一层不易察觉的红。相宜小时候实在太可爱,整个人软软糯糯像块小粘糕,总喜欢坐他怀里撒娇讨抱。
他从未对任何血脉至亲有过什么牵动,却在她身上,头一回体会到“为人父”的喜悦。她一撒娇,他就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都捧来给她。郑相宜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待他坐下,便身子一歪,轻轻靠在他肩上。“陛下,快老实交代,您究竟偷偷画了我多少幅?"她拽着他的衣袖轻声问,眼眸亮得像盛满了星星。
封决微微侧过脸,避开她过于灼热的目光,温声答:“相宜不是都看见了么?″
他仍记得第一次动笔,是在她五岁那年的冬日。她穿着一件红色皮裘,精致得像个小雪娃娃,紧紧抱住他的腿,仰起脸冲他笑。他将她抱起来,她便用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软软的脸颊亲昵地蹭着他的脸,呼吸间都是淡淡的甜香。
那时的相宜实在可爱,他回去后忍不住就将那一幕画了下来。之后就像成了习惯,每次见到她笑的模样,都想一一收藏。“可您怎么只画我,从来不画您自己呀?"郑相宜指着那幅秋千画,语气略带不满,“我都记得,那时候是您在后面替我推秋千呢!”她唯一觉得遗憾的正是这一点。明明每一幅画面里都有他的存在。从五岁到现在,他们从未分开过,她生命中每一个重要时刻,他都在。封决垂下眼眸。或许正因为自知无法永远陪伴相宜,他才刻意将自己隐于画外。
若一开始是两个人,到后来只剩她一个,她看到这些画时该有多难过。郑相宜撅起唇:“我不管,陛下得把您自己也画上去。”她和陛下是要一辈子形影不离的。前世他就抛下她先走了,而她甚至到死都不知道,他曾为她画下这么多自己。
“或者一一我自己添。“她觉得这主意不错。陛下画她,她来画陛下,这些画就成了他们共同的作品。
她的画技本就是他一手教的,笔法与他相似,添几笔也不会突兀。于是她兴致勃勃地让陛下为她研墨,亲自体验了一把“红袖添香”的乐趣,虽然是她指挥陛下。
咦?这么一想,她扮皇帝,让陛下做那位国色天香的“妃子”,听起来也很有意思。
郑相宜又想起曾看过的一个女尊国话本,心想她才不像陛下这样“花心",若有了意中人,必定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她要将他藏进金屋,叫他日日夜夜只能看见自己、只被她一个人宠幸。她一边美滋滋地想着,一边落笔,在那张秋千画上添了一道陛下的侧影。至于他当时穿什么,她已记不清了,索性就按他现在这一身画。封决对她这般“颐指气使"倒也十分好脾气,在她下笔犹豫时,还会适时提点几句。
不多时,第一幅画就补完了。郑相宜望着墨迹未干的画面,越看越喜欢。从前那架秋千早已荒废许久,改日一定要陛下再推她一回,好好回味童年时的乐趣。
画毕,她想了想,又在他的题字后加了一行:“景元十五年,九月初三续作”,并盖上了自己的印玺。
这样后人看到这幅画,就知道是她与陛下共同完成的了。不知他们会如何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是觉得他们父女情深,还是会多一些别的遐想?她希望是后者。
她和陛下,就要这样不清不楚、永远纠缠下去才好。“陛下看相宜画得怎么样?"她期待地看向他。封决柔和的目光落在画上,像是要把那一幕刻进心里。“相宜画得甚好。”
郑相宜眼睛一弯,高兴地扑进他怀里揽住他的腰撒娇,“以后我也要多画一画陛下,等我们老了,就时常把这些画拿出来看一看,还有我们的孩子,让他们知道他们爹娘年轻时长得有多好看!”
封决身子微微一僵:…我们?”
郑相宜眨眨眼。哎呀,一不小心说漏嘴了。她笑盈盈地找补:“对啊,我的孩子,和陛下您的孩子嘛。”谁说她的孩子,就不能是陛下的孩子呢?
封决这才放松下来。果然是他想多了。相宜这样年轻鲜活,怎会愿意和他这个年纪的人生儿育女。<1
他早已不再打算要自己的孩子,有相宜便已足够。将来她的孩子,他也会视如己出、当作自己的子孙般疼爱。
“你啊,都这么大了,话还说不清楚?"他无奈地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语气里却是藏不住的纵容。
郑相宜抚着额头,只是望着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