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自以为他今日已经给足了沈宓面子,只需她像从前一样温柔体贴地说一句软话,他们就还可以回到从前,可她竞然毫不领情。先是怒斥他是伪君子,如今又说他是假惺惺。“假惺惺?"顾湛怒极反笑,将人从榻上捞起来,锁在自己怀中。沈宓则全无反抗之力,只问他:“难道不是么?”“好,好得很,那你告诉孤,谁是正人君子,谁不假惺惺?苏行简么?”沈宓略微颦眉,她不明白,顾湛为何总是要在自己面前提苏行简。她别开眼去,不想看见顾湛。
顾湛却逼着她将头转过来,捏着她的下颔,“为什么不看孤?眼前人是孤不是苏行简,就这么让你难受么?”
听他反反复复提起苏行简,沈宓的眼神空洞了一瞬,仅有的几片影子在她眼前叠现。
除夕夜在风雪中为她指路的青年、站在梅树下为她递来一支雪枝的青年、在明媚春光里保护她的青年……
隔了好半响,沈宓的神识才缓过来,她轻轻启唇:“顾湛,你真让我恶心。″
空气在这一瞬间安静下来。
沈宓的话震得顾湛有些头皮发麻。
他将捏着沈宓下颔的手松开,挪向她的后颈,迫使她抬起头、扬起脸来,而后对着那张几乎没什么血色的唇,狠狠地吻了下去。她下意识地去抗拒、去捶打男人的胸膛,却只被男人单手攥住两只手腕。顾湛像是很生气,几乎是攫取着她的呼吸,让她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说是吻,却又不像是吻,倒像是带着啮咬的报复,直至一股血锈味蔓延到舌尖,顾湛才肯给她呼吸的机会。
“孤问你,恶心吗?"他的呼吸落在沈宓的颈侧。沈宓没回答他,只张开唇轻轻喘息。
这一隅中,再没人说话,只是呼吸声。
过了会儿,秋萍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寂静,“殿下,程太医到了,粥也熬好了。”
顾湛淡声吩咐:“进来。”
程霖只在门口遥遥看了一眼,便知眼前的事情不是他可以多问的,垂下眼去,全程盯着自己的靴面。
“给她诊脉。”
程霖朝沈宓手腕上搭丝绢时,分明瞧见了上面的红痕与指印,也跟着眼皮一跳。
殿下下手未免太重了些。
但这话他也只能憋在心里,随之指尖搭上沈宓的手腕,片刻后,收起丝绢,在顾湛面前垂着头,“殿下,沈良娣这病,不在身上,在心里,心病还须心药医,以及注意饮食,还是要吃点东西,不能光靠药物吊着,若是长此以往,只怕……
顾湛有些烦躁:“只怕什么?”
程霖抿抿唇,“只怕性命堪忧。”
一语惊起满湖的波澜。
顾湛看了眼沈宓,环着她的动作紧了些,她的眸光也像是闪烁了一瞬。也只是一瞬。
他深吸一口气:“孤知晓,你且退下。”
程霖不敢多留,立即收拾好自己的药箱。
顾湛没看门外,吩咐:“将熬好的清粥端上来。”秋萍端着托盘上来,顾湛单手接过碗,便叫她下去。他将碗沿抵在沈宓唇边,语气生硬:“吃饭。”沈宓并不动弹。
顾湛又将碗往前送了送,“别让孤催你第二遍,方才程霖的话你也听到了,你若再这般作践自己,孤能将苏行简调出去一次,便能调出去第二次,你永远都别想见到他,同样,孤能让卢琳回来一次,便能叫他回来第二次。”沈宓看向他,动动唇,“你竟如此,心狠手辣?”顾湛并不否认这一点,“所以,你大可以试试,有多少人会为你的意气买账。”
沈宓那双如同一潭死水一样的眼睛,终于露出一丝不可置信。“若你不要再因为苏行简忤逆孤,孤倒是可以考虑,解掉你的软禁。"顾湛让她坐起来些。
沈宓听着他的话,渐渐回过神来。
只要顾湛解掉她的软禁,她就有机会逃出去,而不是每天被锁死在这方天地。
她的嗓音略哑,只吐出一句:“好。”
而后就着顾湛的手,小口小口地将顾湛喂给她的粥吞咽下。喝完那碗粥后,沈宓有些累,顾湛也没多留,仍旧吩咐秋萍好好照顾她。那日之后,顾湛倒是隔三岔五会来一次青鸾殿,若是一年前,她或许会因为顾湛这一行为心生感动与雀跃,如今却没有半分这样的情绪。也不知从何时起,她竞然觉得,应付顾湛,是一件很疲惫的事情。顾湛见她乖乖吃饭,语气也不似之前那般强硬,偶尔会带一些外面的小玩意给她,她却提不起半分兴趣。
到了五月五端午节时,顾湛终于肯带她出东宫,因为宫中有端午宴。她也终于得以沐浴到外面的阳光。
端午前有个闰四月,所以今年的端午比往年来得更晚些,天气也更暖些。沈宓却只觉得恍若隔世。
路过太液池时,沈宓下意识地朝后退了退,这是她上次差点殒命的地方,她很害怕。
但她又不由自主地被池中一跃而起的锦鲤吸引,锦鲤身上的鳞片在阳光下,堪称浮光跃金,是那样的鲜活。
顾湛留意到她的视线,在她耳边问:“怎么了?”沈宓微微蜷缩手指,纠结半响,说:“妾想喂鱼。”顾湛怔了片刻,这是这么长时间来,沈宓头一回同他说她想做什么。他朝孙澄吩咐:“拿鱼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