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玉眼见贾环从正门迈入,虽然知晓规矩如此,这荣国公府的正门,不是谁来,都能轻易迈入的。可是若真要说妙玉心底没有半分想法,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她收回微微有些波澜的眼神,迈步从角门进入,好不容易来到了荣国公府,就看见王夫人等人的身影。看到贾宝玉那明显瘦削不少的背影后,妙玉还吃了一惊,似乎没有想到,此番下江南,竟将贾宝玉折腾至此。
反观贾宝玉。
在看到妙玉后,他的神色先是一喜,旋即就想要迈步上前,只是余光一瞥,看到贾环后,贾宝玉步子一顿,突然有种微妙的感觉,仿佛在贾环面前,自己凭空矮了一头。
只听得贾环笑着开口,就道:
“宝二哥此番遭逢大难,置之死地而后生,想来今日过后,福气还在后头呢。”
王夫人和贾母的脸上,适时露出个笑容来。
他们眼下,至少和贾环面上的关系还维持的不错。
但若说私底下如何……那就说不准了。
只是他们还未曾开口,便又听到贾环开口:
“毕竞怎么说,宝二哥都是衔玉而生的人物,有一块通灵宝玉在,自然不似咱们这些世俗之人,还需汲汲营营,如此才博得一个四品爵位。”
王夫人和贾母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她们突然有些怀疑贾环说这话,是在炫耀,但是却又不确定。
倒是贾宝玉,此刻神情极度僵硬。
只因为贾环的话语,让他再度想起了所谓的通灵宝玉。
如今这通灵宝玉,有了裂纹,还能同原来一样么?
贾宝玉不知道,但更不敢让旁人知道。
好在这话似乎只是一带而过,如果忽略贾环略有深意目光的话。
倒是王夫人,这会儿看到妙玉,脸上就露出个笑容来,看着慈眉善目,仿佛有着菩萨心肠一般。就见她拉着妙玉的手,开口便道:
“妙玉师父道法玄妙,如今我说几句实话,也不怕被妙玉师父笑话。而今府内变故多生,我总是怀疑,有那起子小人,在背后魇镇,又或是做什么巫蛊之事儿。”
“妙玉师父本是槛外人,清静无为,脱离尘俗。此番请妙玉师父入府,也是想要师父做几场法事,也好驱赶小人……”
贾母更是感慨:
“经此一遭,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公侯爵位,什么勋贵体面,都不及我这玉儿的性命珍贵。玉儿的性格,也不是那起子蝇营狗苟之辈的小人。如今能够坐稳这五品参领,平平安安过日子,我这心里……就安泰了。”
这次贾宝玉前所未有的重病,委实把贾母吓得不轻,连带着这话儿都当着王夫人的面,径直说出口来。王夫人皱了皱眉头,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贾环,只觉得这老太太当真是糊涂至极。
环哥儿都是四品爵位了,难不成,宝玉还能比贾环更差?
这其中的差别,老太太不在乎,但是王夫人却在乎的很。
只是王夫人还没开口,另一边的妙玉,就微微颔首,显然对此认同至极:
“宝二爷心性纯澈,自然不是一般世俗之人能够比拟。史老太君说得乃是正理儿。”
“正所谓,钱财功名,皆是“有形之物’,随缘聚散,如露如电,岂能恒常?不论是修道之人,还是世俗之人,若是能做到“外物不萦于心’,便能获得赤子之心,求得逍遥自在。”
说这话的时候,妙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目光自贾环的面容上一扫而过。
显然,对于妙玉而言,贾环便是那个追求权势钱财的俗人,做不到真正的逍遥自在。
对此,贾环轻轻一笑。
他没开口说话,但是这会儿荣禧堂里,贾政和贾赦两人,匆匆而来。
如今的贾环,可算得上是稀客。
不说贾环那爵位,单说他在几位皇子面前露脸,甚至在圣上面前挂上了号,那便是宁荣两府的男丁全加在一块儿,都没有贾环说话好使。
曾经古板的贾政,眼下站在贾环面前,装出一派严父的架势,但说出口的话,却称得上是谄媚:“环哥儿回来了?如今府里头新来了个鲁菜厨子,只等着你去尝尝呢,今儿个不若留下来,尝一尝?”话语才落,那边的贾赦,便又挤到贾环前头,讪讪一笑,开口便道:
“环哥儿,听说你手头有御赐的米芾真迹,这字帖原先在圣上手中,如今给了你,你就是满京城的独一份。瞎,你瞧我,说起这字画,心头就痒痒……环哥儿你说……”
荣禧堂内。
一片寂静。
或者说,应该先前还在碎嘴子的女人,包括妙玉,都闭上了嘴。
香菱跟在贾环身后,轻轻哼了一声,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妙玉师父看不惯汲汲营营权势之人,更是对世俗黄白之物,不屑嗤之。
可是她却不曾想,她作为幼年失怙的官宦女子,能在拢翠庵清修,做一个超脱世俗的槛外人,正是因为“权势”二字。
而妙玉日常穿着用度,包括她所用的那些上好茶具,无一不是与钱财挂钩。
在香菱看来,这妙玉师父享受着权势和钱财,却鄙夷依靠自己之力,努力谋求权势和钱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