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江昭宁嘴角扯起一抹冷笑,“‘骨头更硬’,花得钱还更多?”
“那青石村申请的预算,怎么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赵大勇这账算得真是精妙。”
“还有一点,书记,”林夕压低了声音,“我刚才通过一个在县设计院工作的同学了解。”
“他说…南湾路的设计标准被临时调整过几次,后来用的方案其实是降低了的。”
“但最终招标公告和公示文件里写的还是最初那个高标准版本的预算金额。”
“这里面…操作空间就大了。”
江昭宁的眼神在昏暗的车内锐利如鹰:“意料之中。蛇有蛇道,鼠有鼠路。”
“资金多一分,落到某些人腰包的可能就大一分。”
“降低标准却申报原价,省下的部分就能名正言顺地‘蒸发’掉一部分。”
他看向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狂暴的雨幕:“我们今天的任务,就是看看这条花了三千七百万的‘硬骨头’路,究竟有多硬。”
“是能经得起这场暴雨冲刷的磐石,还是…金玉其外的豆腐渣!”
雨越来越大,伴随着隐隐雷声。
道路开始变得更加狭窄崎岖,车窗外的山影在扭曲的光线中显得狰狞而压抑。
经过近两个小时的颠簸,接近晚上十点,越野车终于抵达金山乡。
按照指示,他们没有去乡政府,而是直奔南湾村。
在村口一个临时搭建的简易雨棚下,金山乡派出的一个沉默寡言、穿着雨衣的中年人——魏长福,兼职的村务监督委员,已经等在泥泞中。
魏长福没有客套,只是和江昭宁简单握了下手,手上有厚厚的老茧,在车灯光芒下显得格外粗糙。
他的眼神带着一种长期压抑的麻木和谨慎。
看了看林夕手中的设备,卷尺和相机,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
“路在前面。”魏长福指了个方向,声音低沉沙哑,“雨太大,小心走。”
车子缓缓驶入村道,轮胎碾过新铺的沥青路面,发出细密均匀的沙沙声。
江昭宁靠在副驾驶座上,透过下着的雨。
目光掠过窗外整齐的行道树和刚砌好的排水沟,不由得有些诧异。
这条路比他想象中要好太多——路基扎实,宽度足够两车交汇,就连路肩都做了硬化处理。
车身几乎感受不到颠簸,平稳得让人恍惚。
“没想到赵大勇还真办了件实事。”他指尖轻叩车窗沿,“这路修得比县道都不差。”
就在江昭宁以为自己要错怪赵大勇时。
车子转过最后一个弯道,眼前的景象让他倏然坐直了身子。
在右侧刚刚推平的山坡上,一栋白墙青瓦的仿古建筑巍然矗立,飞檐如雁翅般刺向灰蒙的天空。
丈高的围墙圈起整座山包,朱红大门上衔环兽首森然欲动,门楼顶端的霓虹牌匾闪烁着“听松苑”三个大字。
更扎眼的是院门旁的人工湖,汉白玉栏杆围出一池碧水,湖心亭霓灯闪烁。
在周围低矮甚至破败的农家房屋衬托下,这豪宅显得极其刺眼。
院门口还停着两辆沾满泥浆却难掩高档的越野车。
“这是?”江昭宁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只有搭在车门上的手背青筋微凸。
魏长福的喉结滚动了几下。
他掏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叼在嘴上,却迟迟没有点火。“赵局长的。”
这三个字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烟草未燃的苦味。
“赵大勇?”江昭宁的视线仍钉在那片飞檐上,“他一个交通局长拿工资的,哪来的钱?”
“说是他妹夫建的…”魏长福划亮火柴,火苗却抖得不成形状,“但村里谁不知道,那妹夫去年还在开摩的。”
他猛吸一口烟,突然指向山坡另一侧:“您看那边——”
后面的话他没说,眼神瞟了下山坡另一边——那里是村小的方向,破旧的平房在风雨中飘摇,窗户上的塑料布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无需多言。
一个林业局长或其亲戚在偏远山村修建豪华山庄,而村里的孩子们却只能在漏风的教室里读书。
这巨大的反差,讽刺得像一把冰冷的匕首。
“他为什么选在这儿建房?”
魏长福声音压低:“去年有个风水先生来看过,说这山坡是青龙抬头的地势。”
“赵局长特意挑了农历二月初二龙抬头那天动的土,说是能借地气助官运。”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推土机进来那天,把村里灌溉用的水渠也压断了。”
江昭宁的目光掠过湖心的琉璃亭阁,落在校舍屋檐下晃荡的铁钟上。
那是截锈迹斑斑的钢轨,敲钟的麻绳在风里打着旋儿。
他忽然注意到“听松苑”围墙拐角处立着只石雕貔貅——镇宅招财的神兽张着大口,正对学校操场上那副歪斜的篮球架。
江昭宁不再说话。
窗外的“听松苑”渐行渐远。
车子继续前行。
道路状况越来越差。
这里与其说是“康庄大道”,不如说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