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他长得有点像年轻时候的莱昂纳多,那份隐匿的熟悉感,让她紧绷的戒备不由自主地松懈了一瞬。“真的,千真万确,"他见她不信,语气更加恳切,“您别生气。我只是……想帮忙。”
“帮忙?“她微微挑眉,声音里带着审慎的怀疑,视线在他深邃的眼眸和清晰的颌线处微微停留。
“那你说说看,我想知道的信息是哪些?”她目光清浅,却充满了某种温柔的无声压迫,令他不由自主地端正了神色。克莱德干笑两声,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首先,是您刚才问的那座海崖堡。三年前,帕默斯顿公爵一-也就是那位前爱尔兰总督一一右伦敦的布伦海姆宫去世后,那宅子至今已经彻底荒废了三年。虽然仍有专人定期打理,但情况远比看上去复杂……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还有一件,我觉得您一定会感兴趣的事……是关于您的母亲,梅森夫人的……”
“你说什么?"梅森夫人?
她的呼吸骤然一紧,身体不自觉的前倾,“我的……母亲?她怎么了?”自从她穿越以来,梅森庄园上下对这位夫人讳莫如深,仿佛对方从未存在过一样。
克莱德望着眼前女子瞬间变化的脸色和那双充满困惑与急切的眼睛。她似乎真的对过去一无所知。
他想起在邮轮上与她初次重逢时,他表面镇定,内心却因怀旧而波澜起伏,而她竞是这般全然陌生的反应。
“伯莎小姐,您………
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痛惜。
“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我们……我们小时候一起长大……您竟忘了我?也忘了您母亲?″
他告诉她,当年她的母亲,那位美丽的梅森夫人,是如何在某个夜晚突然变得丧心病狂,用匕首将丈夫刺伤在他们刚刚缠绵过的床上。“您知道吗?"他压低了嗓门,如同耳语,却陈述着一个冰冷残酷的事实,“当一个被判定为精神病的人,拉着别人反复说自己没疯,是永远不会有人相信的。”
他的语气暗示着,仿佛知晓当年她母亲为何会"疯"的真相。克莱德望着她眼中真切的困惑与急切,那并非伪装。过了一会儿,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惊扰了周遭的空气,也怕触痛她尘封的记忆。“伯莎小姐,"他的语气变得异常沉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信,“您的母亲,她并不在牙买加…”
“老梅森先生对外宣称将她送回了温暖的故乡疗养,那是一个谎言,一个为了掩盖事实、维护家族体面的谎言。”
他略微停顿,观察着她的反应,确保她做好了接收这个消息的准备,然后才一字一句地清晰说道;
“她就在伦敦。被安置在伦敦市郊的伯利恒皇家医院。”提到这个名字时,他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一丝难以掩饰的凝重,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仿佛那是一个连名字都沾染着绝望的地方。“但那里的人…更习惯叫它的另一个名字一一贝德兰姆。”他知道这两个名字所承载的可怖分量。
贝德兰姆,与其说是一家医院,不如说更像是一座声名狼藉的、关押着“疯人”的监狱。
是伦敦上流社会讳莫如深、却又在私下窃语中带着猎奇心态谈论的恐怖象征。
那里意味着与社会彻底的隔绝、非人的待遇以及几乎无法逆转的毁灭。它成立于13世纪的伦敦,是世界上最早专门收治精神障碍患者的机构之“Bedlam"是“Bethlehem"在伦敦方言中的念法逐渐演变而来的绰号。在其漫长的历史中,尤其是在18世纪和19世纪初,它以条件恶劣、对病人管理粗暴,使用枷锁、冷水疗法、公开参观展览病人以赚取门票费等,而臭名昭著。
“梅森先生把夫人送进去之后,就几乎切断了所有联系,仿佛夫人从未存在过……”
克莱德继续道,一字一句,缓缓向她讲述。“…他确保了消息不会被泄露回牙买加,也确保了没有人能轻易找到她,或者将她从那里带出来。”
克莱德的目光紧紧锁住她,试图让她理解这件事的严重性。“这就是为什么梅森庄园无人敢提及她。因为那不是一段被遗忘的历史,而是一个被精心埋葬、绝对不允许被挖掘的秘密。”她的眉心随着男人的话语而越皱越紧。
对方口口声声说知道她母亲在哪儿,在哪家精神病院,最后竟然不是在牙买加,而是在伦敦么?
如他所说,贝德兰姆是一家充斥着疯狂、混乱和恐怖的精神病院。那么将一个上流社会的夫人秘密送入贝德兰姆,不仅是一项极其严厉的惩罚和掩盖手段,更足以毁掉一个家族的名誉。怪不得梅森庄园上下对此闭口不提。
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丑闻。
虽然可能不太婉转,但她还是决定开门见山地把话挑明:“克莱德,不要太指望我能为你提供什么丰厚的报……”
“而且,在我核实之前,我也不会完全相信你这番听起来过于惊人的言论。”
然而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对方听到这话,脸上并未露出失望,反而笑了起来。
他脸色黯淡,像涂了一层灰,但是五官端正清晰,写满了某种孤注一掷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