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画的摊贩在地上铺开众多色彩斑斓的风景画,洗刷酒瓶的妇女蓬头垢面,围着脏破的围裙,正在冷水中机械地劳作。她知道,那些在街角一闪而过的、瘦小的扫烟囱童工往往活不过十岁。那些穿着破衣烂衫的小孩低着头,专注地在泥泞的街道上捡拾着零碎金属和可用于烧火的牛粪。
空气中还混杂着运肉屠夫车上的腥气、杂技艺人拙劣表演引发的哄笑、烂菜叶与木屑的酸味、以及巷子中间的绿水沟所散出的臭味。杜松子酒的招牌在昏暗的酒馆门口摇晃,标语上写着大大的“不限量供应”。马夫、蹄铁匠、清洁工和脚夫在驿站广场上各司其职,大声喊叫,构成一片繁忙而混乱的景象。
她没有在这座城市多做停留,而是选择前往驿站租用马车。为了接下来的舒适与私密,她决定不在公共马车上与其他乘客拥挤。她支付了可观的费用,单独租了一辆私人马车前往伦敦。她提起裙摆,弯腰踏入装饰精致的车厢,克莱德默默地守候在她身旁。雇佣的车夫穿着标志性的多层斗篷、头戴高顶礼帽,专业地操控着缰绳。车头那两匹诺曼底骏马在微风中甩着鬃毛,显得神气十足。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是那些摇摇晃晃的普通公共马车一一通常有上下两层,像沙丁鱼罐头般挤满了形形色色的旅客,座位被社会等级通过金钱严格地戈分在不同区域。
透过洁净的车窗,她清晰地望见对面那些马车敞露的车顶上层,正坐着许多没钱买座位的劳工,他们蜷缩着身体以抵御风寒。而一名腰间别着喇叭、身上携带武器的警卫,则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坐在那些公共马车后部,负责保护邮件和维持秩序。她默默收回目光,心中了然。
原来那些历史画册和文学作品中描绘的十九世纪交通图景并非虚构,而是如此真实,甚至更为粗糙地在她眼前上演着。在车夫的指挥下,他们的马车平稳地启动,蹄声嗨嗨,逐渐汇入那条通往伦敦的、弥漫着尘士的大路。
马车在颠簸中缓缓前行。
利物浦的喧嚣在太阳光下渐渐模糊,最终彻底消失在身后。窗外,她的视野被无尽的荒野与森林所占据。周遭森林密布,一排排云杉和松树融入浓密幽深的林中,形成一片墨绿色的屏障。
低矮的灌木错落有致地穿插在高大的白杨和广袤的空地之间,枝干盘屈交接,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片土地的古老与荒凉。一块斑驳的路碑掠过车窗。
上面刻着“距伦敦还有42英里”。
这时候,一个瘦小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布满杂草的路边。那是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金发碧眼的,看起来疲累不堪。他穿着一身灰黑色的、极不合身的衣裤,衣袖和裤腿都短了一大截,露出纤细的手腕和脚踝,整个人看起来异常单薄。脚上的布鞋甚至已磨破,露出了冻得通红的脚趾。他虚弱地摘下头顶破旧的帽子,用尽力气向过往的马车伸出小手,声音微弱地喊着,希望能搭上一程,然而没有一辆车为他停留。直到她的马车经过。
“停下。"她对车夫说道。
马车缓缓停住,她探出身子,目光温柔地落在那孩子身上,脸上带着亲切的微笑。
“你要去哪儿?"她轻声问道,声音柔和得像春天的微风。“伦、伦敦…好心的小姐。”
男孩怯生生地回答,大眼睛里充满了希冀和疲惫。“可以带我一程吗?我已经走了三天两夜了,实在是走不动了…“可以,你上来吧。”
她转头看了一眼车内宽敞的空间,毫不犹豫地说道。“谢谢您!善良美丽的小姐,愿主保佑您!”男孩几乎是立刻道谢,那认真的语气和虔诚的祷告与他小小的年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听见这孩子气却又无比真挚的感谢,她忍俊不禁地笑了笑,眼神愈发柔和。她伸出了一只手,小心地扶住小男孩细瘦的胳膊,将他拉上了马车。克莱德在一旁看着,眉头微蹙。
他似乎并不赞同她这突如其来的善举。
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目光移向窗外一-毕竞,这辆马车是她租的,一切由她做主。
她重新坐回车厢,一双雪白的手交叉搁在膝上。身旁的小孩用袖子抹了把湿润的眼角,然后努力挺直瘦小的脊背,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再次郑重地向她道谢。
她善解人意地摆摆手,然后从小桌上的零食袋里,递给他一块裹着糖霜的夹心饼干。
随后便继续饶有兴致地望向窗外,将注意力投向了不断掠过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