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昼光
天刚蒙蒙亮。微弱的阳光从窗缝里像刀片一样投射进来。她睁开了眼睛,觉得自己就像是掉进了一个无底的黑洞一样。身体是静止的,四周漆黑而安静。
天明时,她望见阴森昏黑的飞蛾在蜡烛的灯芯上盘旋。朦胧的微光从格窗渗入,勉强能够看清室内几件显眼的物件。1在她的右侧,是一扇又高又窄的圆顶窗。
窗沿高悬于黑色木地板之上,即便伸直手臂也遥不可及。她努力睁大双眼,却仍看不清远处的角落。于是她挣扎着从枕头上起身,喘息着试图看清这黑洞洞的房间,侧耳倾听风声中偶尔夹杂的微弱异响。
她刚从昏沉的睡眠中醒来,跌丽的眉眼间还凝着一层虚弱的郁色。接着,她徒劳地动了动胳膊,忍着头疼望向床柱,苦苦思索该如何解开缚手的绳索。
她用力挣了挣手腕,却发现绳子绑得极紧,几乎没有一丝活动的余地一一那个可恶的塔西佗,难道有什么变态的癖好吗?竟将人绑得如此牢固。若她能脱身,定要叫他亲自尝尝这种被束缚的滋味。接着,她又不禁想起他最后握着匕首阴沉离去、重重锁上房门的画面。自那之后,再无人踏入这间幽暗的囚室。一片死寂中,她开始害怕自己真会被彻底遗忘在这里。
与死亡相比,遗忘更令她恐惧。
就在她愁恼不安时。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模糊的人声顺着走廊传来。
她屏住呼吸,忍不住凝神细听。
透过左侧墙上的高窗,可以望见外面有起伏的火光与晃动的人影。此刻明明仍是黎明时分,医院却仿佛来了许多人。那些杂乱的动静令她感到阵阵不安。
空气中隐约传来看守们的窃窃私语、零星的惊呼,其间还夹杂着乌鸦的啼叫与马匹的嘶鸣。
黑暗中难以视物,她茫然地侧着头,努力捕捉并分辨周遭的声音,颇像一只感知到危险的警惕羚羊。
就在她拼命克服那种将她攫住的恐惧时,下一瞬,所有的声响都交织成了一片模糊而持续的嗡鸣,涌入这间昏暗的囚室。她被迫躺在那张陌生的床上,身下是黑色的棉布床单,身上只穿着一件宽大粗糙的米白色长袍一一如同裹尸布般笼罩着她纤细的四肢。与此同时,外界的声响不断传入耳中,而她的两只手腕早已因之前的挣扎布满淤青。
那细密而持续的刺痛让她辗转难安,冷汗沁满她雪花般的额头,脸色也因紧张和焦急苍白了大半。
她拼命试图克服这股刺痛。
而就在这时,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正有许多人径直朝她的方向走来。
那声音逐渐清晰,越来越近。
突然,门锁转动。
铁链垂落的声响划破了黑暗。
她紧张地睁大双眼,屏息凝神一一
下一秒,门被从外向内推开。
铁门完全敞开,一个身影自昏暗中迈入。
侍卫们手持灯盏紧随其后,跃动的火光为这压抑的因室投下几道突兀的光影。
来人的身形高大挺拔,穿着长长的黑色大衣,肩上的银肩章在晨光中如寒星般凛冽闪耀。
对方背光而立,面容一时难以辨清。
她怔怔地向后倒回榻上,仿佛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甚至以为又是塔西佗带人前来磋磨她。
直至下一刻,黎明的曙光落在那人肩头。
他是谁?借着渐明的光线,她终于认出了对方。他来了。是维恩。
她……竞有些恍惚。
意识到进来的人是他之后,她下意识用身体蹭着床单向后退缩,双唇微微颤动,看上去既紧张又无措。
在他身后,灰白色的天空正逐渐泛起橘红色的亮光。她睁大双眼仔细望去。
在晨曦中,男人锋锐的下颌线被勾勒得十分明晰,精致得近乎不似凡人。他的头发似乎比上次见面时短了些。
唯有那轮廓优雅的鼻唇、和细软如游丝的深金色发丝,仍是她记忆中熟悉的模样。
维恩的目光始终未曾从她身上移开,如同被无形的咒语禁锢般静立原地。最初,重逢的笑意在他唇边接连浮现,继而疼惜漫入他深邃的眼眸,渐渐凝为沉肃,最终化作一片恼怒与伤痛的暗影。她安静地倚在床榻间,身旁案上的红烛摇曳生辉。暗丽的流光如轻纱般笼罩着她的身体,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凄冷的红霭。维恩沉默地顿在门口,一句话都没说。
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细细流连于她的周身,目光所及,竞让她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她倒在黯淡的床褥之间,宛若一只被夜雨淋透的天堂鸟,脆弱苍白,却隐隐散发着血的味道与素馨花的淡香。
他凝视她片刻。
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确实存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强烈吸引力,将彼此紧密相连。说不清是谁先倾心,又是谁的思念更深。这份情感的潮汐,本就同时涨落,不分先后,很难分清,究竟是哪一方的倾慕之心更加强烈。
按理说,这样的两个人一旦相遇,便不会轻易错过。他们本该逐渐熟悉,而后迅速坠入情网一-可此刻,她却躺在那里不知所措。下一秒,维恩大步走向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