吗!”
说道激动处,张晏更是指天顿足,引来众人连连附和。相比之下,月台右侧的女师阵营便要单薄得多。沈荔从容对答:“至圣亦言'有教无类',律法也定'众生平等’,何曾分男女?至于男女不同席,此为人伦,而国之祭孔,则为礼法。还是张博士以为,人伦能大过礼法?”
她身后,崔妤笑着附和:“就是!准允女子读书,却不许女子礼敬先师,礼法之中哪有这般道理?”
周晦躬身喏喏道:“虽说如此……但历年旧制如此,岂能一言废之?”“周博士既然提及旧制,那我便以旧制论之。《周礼》有言巫女主祭,掌岁时祓除,亦有王后领命妇祭于北郊。可见旧制中女子不仅能参祭,更能主祭。”“岂有此理!”
张博士向前一步道,“《周礼》此言过时,故而被圣贤淘汰。自大虞百年以来,何曾见过女子登台?”
“没有吗?那今日承明殿中的摄政之人是谁?”对面哑口无言。
沈荔环视四周,不急不缓道:“长公主有令,'凡致学者,无论男女,皆可习得礼乐',律法亦言′以才取士',太学依国之律法而建,却拘泥陋习,无视古礼新规,究竞是谁在忘本背祖?”
“你……你
太学博士们面色微白,跟跄后退。
两派口舌交锋之下,引经据典、字字珠玑,引得学生们连连拍手叫好,更有学子捧着纸笔飞速誉抄记录,如饥似渴地汲取夫子们精彩绝伦的辩答,惟恐漏过一言。
沈荔面上并无骄矜之色,只淡然唤道:"小陆。”“学生在。”
女学生陆雯华出列,朝王夫子和对面博士拢袖一礼。“去,击礼鼓三声。”
“是。”
四下骤然悄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那面朱红礼鼓上。只见才名远扬的女学生双手握住鼓槌,背脊绷直如松,深深吸气过后,用尽全身力气砸了下去。咚、咚、咚一一
鼓声震耳,响彻学宫上空。
“再敲。”
“是!”
鼓点如疾风暴雨般接踵而至,一叠高过一叠,荡起檐下铜铃脆响,震得人鼓膜嗡然、热血沸腾。
“诸君可听清了?女子的击鼓声一样雄浑有力。”沈荔风盈满袖,一字一句清明道,“礼器尚不以男女辨声,何况人哉?”论才思敏捷,满学宫鲜少有人能辩得过王雪衣。啪,啪,啪。
先是崔妤笑而抚掌赞叹,继而掌声渐浓,连成一片热烈的浪潮。姜祭酒亦捻须颔首,默许那群欢欣鼓舞的女学生提裙冲上月台,将热汗淋漓、喘息不定的陆雯华拥在怀中。
萧燃抱臂倚靠在无人在意的角落,目光越过窃窃私语的人群,落在月台上那道被重重学子簇拥着的纤秀身姿上。
他是何时开始,对世间女子的力量有所改观的呢?约莫是十三年前,阿父领兵回援襄城,试图找回不幸于乱军中失散的主君妻女。
年幼的他挥舞着木刀跟着军中家眷同行,听那些妇人私下议论:“听闻那位郡主才十四岁,正值青春妙年,落在敌人的手里岂能善终?若是寻到尸首还好,若是见到人,还不知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呢。”阿父一路上神情严肃,或许就连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当他们终于突破重围抵达那座残破不堪的城池时,见到的却是这样一幅令人终身难忘的画面一一他那骨瘦如柴的、几乎辨不出容貌的堂姐浑身浴血,衣衫褴褛地扶着豁口的长刀,勉强立于城楼之上。
那双拉满血丝的眼睛始终冷而清亮,即便已经虚脱到看不清援军的军旗,却仍傲然注视着城下兵马,脚下堆满了敌人与友军的尸体,有男人,也有女人,有老者,也有少年……
围城一月有余,断粮十五天,没人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这个曾经锦衣玉食的小郡主在被生父抛弃于乱军之中时,并未投降保命,亦未一死了之,而是想发设法收拢残兵,救下那群准备殉城的武将女眷,赐予她们武器与以命换命的决心,守住了一座不可能守住的城池。那日的震撼犹在眼前,至今想来仍是清晰无比。那是他第一次认识到:原来在城破国亡之际,妇人除了选择殉城、殉夫以全烈女虚名外,还可以站起来持刀反抗,为她们自己、为她们脚下的每一寸土地而战……
原来,她们能有很多条路可走。
而现在,他在那位年少秀美的女师身上看到了与阿姊身上极为相似力量一-平日里矜贵娇气的一个人,说话都不愿多用两分力气,面对大节时却能掷地有声地舌战群儒,据理力争。
那是一种更为柔和,却同样坚韧、同样耀眼的力量。他不自觉眯了眯眼,一瞬间起了扑光的念头。太阳晒得人眼前发黑,一个时辰的辩礼,仿佛用尽了沈荔的全部力气。她从女学生们仰慕的欢声笑语中脱离,独自回到教司署,抱着书卷呆滞地发空了两刻钟,直至恢复些许气力,外头亢奋的学生们也都散得差不多了,这才整理好仪容放值归家。
入了后巷,没见商灵的马车,只有一位月余未见的少年武将冷不丁从藏身的巷角转出。
他抱臂站在那株枝繁叶茂的大枣树下,扬着浓黑的长眉看她。这不是“狗都不理”萧将军么?
莫非养精蓄锐一个月,又来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