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萧燃那双置身事外的,冰冷清寒的眼睛,忽而有些懂了:他不在乎。
除了至亲之外,他并不在乎别人的性命,包括沈筠的、其他被卷入厮杀的无罪之人的,甚至是他自己的。
他不会败,也不会退,也不会因任何人而动摇,只会强硬而蛮横地将所有障碍踏平,直至再没有什么能阻拦他的步伐。若明日挡在他面前的是沈家,他也一样会从沈家人的尸身上碾过去。沈筠不是他的家人,甚至连她也不是。
所以萧燃才会有这般坦然,连一句规劝之言也不愿听,连一句歉意的话也不屑于说出口一一
对待不相干的人,哪会有愧疚之心呢?
这个念头令她心惊,尽管昨日他们还在榻上柔情蜜意,尽管他们渡过了一个看似和睦的休沐日……
但他们永远成不了真正的一家人。
沈荔浑身力气仿佛抽干殆尽,喉间一阵微哽。这就是只谈身体,不论真心的报应吗?
太阳下山了,黯淡的云层徐徐聚拢,空气中多了一分阴冷潮湿的寒意。“我明白了,殿下。我们终究不是同路之人。”沈荔不自觉后退一步,再一步,心中新生出血肉的地方似被重新剜去,令她清醒,也令她痛苦。
两人间的距离正在逐步拉远,萧燃眸色微动。“沈荔………
他烦闷地深吸一口气,伸手想重新将她拉回身边,圈住她,填满她,熟稔地将这点不愉快掩埋进放纵的极乐中。
他们之间一向如此,不是吗?
但这一次,沈荔的步伐没有停留。
她走得那样坚定决然,转身时髻间的珍珠步摇随之摇曳,狠狠拍打在她的脸上,似是无声的挽留。
她的身形一顿。
随即抬手拔下那支步摇,扔下了画桥。
如同化出一道无形的界线,珍珠步摇划过一道温润的弧线,坠入莲叶田田的池水中。
萧燃有一瞬的愕然,眼底映出的珠光也随之一明,一暗,没入寂静的深流中。
他伫立桥头,沉默抿唇,心里有什么东西也随之沉了下去。大雨倾盆而至,转瞬连绵一片。
沈荔在渡廊下避雨,阴寒之气直往骨头缝里钻,可这种寒冷并非源自雨水,而是从很深的地方漫出,一点点蚕食她所有的温暖。心口闷得难受,她不得不起身透气。
视野越发模糊,直至一滴泪突兀地从眼角滑落,她才恍然发觉模糊的并非雨幕,而是她的眼睛。
“女郎,你怎么…”
商灵惊呼一声,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她跟在女郎身边这些年,从未见她掉过眼泪,这样无声的泪水无端让人心如刀绞。
沈荔以指触碰眼角,望着指腹的水痕,良久的怔神。“我曾厌恶父亲母亲的琴瑟不调。”
眼睫抖落一滴更大的清泪,她喃喃道,“可是,我正在成为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