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挠了一下,笑道:
“想什么呢,这般愁眉不展。”
春黛叹了口气,面向着沈知懿定定看了她好久,“在想……小姐真的变了好多。”
若是从前的沈家三小姐,莫说会来这种地方,就方才刚到这里时那小沙尼的话才说一半,她恐怕就已经冲上去找人理论去了。怎会等他将话说完还低眉顺眼地谢过人家。沈知懿听她突然这么说,不由一愣,这话……从陈家村出来的路上,那个人也说过。
一抹尖锐的痛楚倏忽从心底划过,她眨了眨眼,笑道:“现下哪有什么小姐?沈家没了,如今我不过是国公府的一个妾而已,有什么资格拿乔。”
沈家刚覆灭的那半年,沈知懿根本听不得半句关于沈家没了的事,那时候她表面平静如常,可只有春黛将她私下里的歇斯底里看在眼中。如今听她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些话,春黛不禁心疼。旁人或许不知,但她从小伺候在小姐身边,怎会不知她的小姐有多娇气。从前便是最喜欢的绣鞋鞋面脏了,小姐都能被气哭,惹得一家子连番来哄,最后总是二公子拿了一堆银票带她上街去挥霍一通,才能将这位大小姐哄得破涕为笑。
即便是她再娇气任性,但她的小姐却从未想过伤害任何人。春黛叹了口气,忍不住叨叨:
“世子爷也太狠心了,将娘子送来这种地方,也不知道他怎就听信了秦二姑娘的鬼话!”
她把被子往沈知懿身上搭了搭,见她沉默着没说话,以为她睡着了,便也躺了回去。
过了许久,那被子下才传来沈知懿小小的声音:“喜欢谁,心自然就往谁那里偏。”
就像从前她喜欢裴淮瑾,明明裴淮瑾和谢长钰同样穿着国子监的衣裳,她就是觉得裴淮瑾的衣裳比谢长钰的要好看许多,好似裴淮瑾那件衣裳会发光似的春黛一愣,看着沈知懿微微丧气的表情,她犹豫了许久,试探着问:“娘子,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裴府?”
“离开裴府?”
沈知懿从前是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她不知缘何春黛会这般想。春黛点点头,很快又笑得眉眼弯弯:
“娘子马上就能得到那血竭了,周大夫与那商队有交情,到时周大夫替我们联系好,只消世子爷出面买回来即可,娘子的病治好了,不如我们离开裴府吧?奴家的表兄在江南,我们去江南怎么样?听说那里的冬天不冷!”春黛搓了搓手,边絮絮不止地说着,眼里已经泛出了兴奋又憧憬的光:“娘子去过江南吗?听说那里繁花似锦,秦淮河上的画舫昼夜不止,那里湿润多雨,女子皮肤都水灵灵的,那里的男子也十分温柔,好吃的糕点不计其数,对了,二公子此前不是去过扬州几次吗?他同娘子怎么说的?”沈知懿随着她的描述,思绪早飞到了江南,不由想起从前二哥同她讲的。二哥说江南十里秦淮笙歌渺渺,说春风细雨杨柳依依,二哥还说,江南的夜晚酒肆林立如皓月繁星、光华璀璨,自望月台俯瞰,扬州城千家伽蓝、万寺灯火尽收眼底,城内四百三十八坊灯火通明,熠熠若天宫星市。沈知懿很想知道,那是另一种怎样的生活。她想着想着,唇角弯了起来,不由笑出了声:“好啊,等我得到血竭治好了病,我们就离开裴家,去江南!去扬州!去看看声色犬马、火树银花的人间烟火气!”沈知懿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身体里充满了能量,仿佛明日,她就已经飞到了繁华温柔的江南,开始了她崭新的生活。她抱着春黛挠了挠,忽然凑过去小声问:
“春黛,你老实告诉我,你这么多年不议亲,我要给你相看你也不愿,是不是有个在江南的表哥牵住了你的魂儿~”春黛原本还笑着,听她一说脸上笑意僵了一瞬,随即整个脸颊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她推操了一下沈知懿,羞赧道:
“娘子别乱说,我可没有……
见沈知懿还想再说什么,她身子一转面向外边:“好啦好啦,娘子我们睡吧,明日还要做早课呢。”沈知懿在她背后忍俊不禁,往她身上蹭了蹭。冬日里天亮得晚,裴府的高墙黛瓦还仅仅只有一个朦胧的轮廓时,府中下人已经井然有序地动作了起来。
整个天色将亮不亮,积雪将四周映出一片潮湿的幽蓝色。正轩堂的暖阁中橙黄色的光从绢丝纱窗中透了出来,落在积了雪的窗台上,丫鬟穿着厚厚的夹袄,端着铜盆候在门外,盆中腾起的热汽和口中呼出的白雾融合后又慢慢消散在半空。
裴淮瑾站在明亮的落地镜前,微微仰着颈。苏安替他将衣襟最后一颗纽扣扣上,交领领口的流畅线条恰好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喉骨。
“方才颐安堂那边来传话,说是让公子去老爷子那边用了早膳,再去上朝。”
苏安悄悄瞥了裴淮瑾一眼,见他垂着眸神色淡然看不清情绪。他蹲跪下去替裴淮瑾系好腰带,起身将他衣裳的褶皱抚平,拍了拍手,丫鬟这才端着铜盆进来。
苏安拧了湿帕子递给他,裴淮瑾沉默了一下接过来,最后却是放到一边,问:
“昨夜雪下了一夜?”
男人的嗓音里带着晨起后特有的倦怠和沙哑。苏安愣了一下,不知缘何他有此一问,答道:“快天明的时候,雪停了。”
裴淮瑾不做声,重新拿起帕子,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