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高度。兄长虽是武将出身,但除了身材颀长挺阔,并无一丝武将的凶悍,那夜兄长穿了一身雅白色常服,负手而立的模样芝兰玉树,文雅隽逸。兄长拍了拍他的肩,眉眼温和,告诉他说:“阿弟,你可知为何父亲总是阻止你舞枪弄剑么?”裴淮瑾当时年轻气盛,一心想同父兄一样上阵杀敌、驰骋疆场,然而父亲却一见他舞刀弄枪就连连皱眉,表现出不悦。他不明白,他的骑射明明是兄长亲手教的,为何父兄却不喜他动这些?后来兄长说:
“国公府如今只有你我两人延续香火,父亲和母亲自是希望你我能平平安安的,可我需要继承父亲的衣钵,自然要随他上阵杀敌。”“阿弟,国公府有父亲和我撑着门楣,我们其实更希望,阿弟能在京中好好做个文官,一辈子顺遂平安。”
兄长停了会儿,抬头看着皇宫的方向,良久,他语重心长道:“更何况,天威难测,我与父亲远在边关,对于京中朝局有如隔雾看花,裴氏一族若想延续百年昌盛,阿弟一”
兄长看着他,“朝中要有裴家之人才行。”说完这些话后,第二日父兄便出征了。
而裴淮瑾似懂非懂,收敛了几日,最后依旧耐不住谢长钰他们每日的劝说,重操旧业。
直到宣明十五年的春日,第二日是他十五岁的生辰,也是他与沈钰舟、谢长钰三人最后一场骑射的对决,赢者便是整个长安城的“神射手”。只是不曾想,兄长的死讯先一步传回了长安。十五岁的裴淮瑾翻出兄长的玉佩看了半宿,天亮的时候,他砸了弓箭,放了快要熬成的鹰,孤身走马远赴边关,接回了兄长的棺椁。回来后,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形容枯槁。
那时候他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郎,对于母亲还有着所有孩子都有的敬爱与依赖,他前去安慰,可母亲瞧见他腰间兄长的玉佩,却疯了一般抓着他的肩,骂他。
说就是因为他拿了兄长保平安的玉佩,兄长才会战死沙场。说本该死的是他,是他占了兄长的阳寿。
母亲发疯般骂他,说怎么死的不是他。
裴淮瑾看清母亲猩红的眼和眼底一闪而过的恨意,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天底下父母的心,是会偏的。
也是在那一年,他同时失去了最哥哥和母亲。一阵冷风拂过耳畔,似是兄长温和的嗓音。裴淮瑾蓦然回神,低头,指腹在玉佩的“鹤枕"二字上缓慢碾磨而过,提着唇角自嘲般哂笑了声。
他收回目光,神态从容地返回书房,拉开暗格打算放回玉佩的一瞬间,暗格中躺着的一枚粉色络子赫然出现在眼前。裴淮瑾动作一顿,手在那络子上悬停了几息,才将络子拿了起来。那是那日收沈知懿的对牌时,从她的对牌上取下来的,打络子用的线不是很好,却打得很精致,每一处结每一个纠缠的丝线,都爬满了少女的用心和长日漫漫不可言说的寂寥。
裴淮瑾盯着手中的络子看了须臾,将络子和玉佩一齐重新放回暗格中。他盯着窗外暗沉沉的夜色,半响,沉声唤道:“苏安。”
苏安应声进来,黑暗中他看不真切裴淮瑾的脸,只低着头,“世子。”裴淮瑾手指在桌沿敲了几下,似在揣摩着什么,须臾,开口道:“大公子祭礼时用的黄表、纸钱和香烛,你且再去多备一些。”苏安一愣,原本想说这些东西未防着祭礼上生变,从来都会多备一些,世子缘何又次一说。
然而话到嘴边转念一想,他蓦地反应了过来!主子莫不是……莫不是…想趁着年前要带着沈姨娘去祭拜沈家人?!可……
苏安吞了吞口水,几经犹豫,心一横大着胆子提醒:“世子,最近那冯耽的案子牵扯到了从前沈家,原本您……护着沈姨娘之事就是太子殿下一直在替您压着,若是在这个节骨眼儿,恐会牵连…”苏安越说声音越小,越说越没底气。
本以为裴淮瑾会恼他做他的主,却不想他只是沉思了片刻,轻叹一声:“你且去做就行。”
苏安听他的语气,蓦然想起从法源寺沈姨娘房里出来时,世子的神态。他眉心猛地一跳,没再敢多说半句话,悄声行礼退了下去。距离京城二百里的客栈,镇国公下了马车。“大人,今夜我们就在此暂且歇上一夜,待到明日天亮我们再赶路,估计赶在明日西时前,便能到京城。”
“嗯。”
镇国公应了声,抬头看了看客栈的招牌,由侍者扶着缓慢地上了台阶。在他身后,另一辆马车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那青年视线落在镇国公微跛的右腿上看了一眼。等人走进去,青年等了会儿,拍了拍肩上的落雪,也走进了客栈。临近年关,往来住店打尖的人本就不多,再加之客栈掌柜老早给路远的伙计放了假,是以整个客栈便显得越发冷寂。那掌柜的刚将前一波客人引致楼上房间内,一下来,瞧见站在大堂的青年,稀奇地"哟"了一声:
“今日这是怎的,我这客栈也是热闹起来了,客官可是住店?”青年略一颔首,将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住店。”掌柜一愣,拿起银子看了看,有些摸不着头脑:“客人没有碎银么?住店可用不上这么多银钱,就是再加上热水、吃食,也是绰绰有余,如今临近年关,店里面多余的银钱我早让婆娘带回去了,可没钱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