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翡完全听不见电话里的女声,墙前那头,被走廊里明净的灯光照得透亮,而她,只能缩在狭窄的阴影里,窥听他正大光明地关心另一个女生。她误以为自己会紧张,怕被发现,怕撞破卑劣的行径。可她没有。
明翡肩背软趴趴地塌下,好似被地面什么力量牵扯着似的,她紧挨着墙站立,仿佛回到初见他的那日,她瘸着腿,站在人来车往的马路边上,可怜得令他停下车。
奇怪的是,今夜她没有受到任何人的伤害,她好好地站着,没有失力,不需要喘息,也不需要可怜。
怎地也如一滩马上要融化的雪,摇摇欲坠的呢。男人声音传来,不放过明翡,在她头顶升起炎炎烈日,逼得冷清的雪流泪。“那么你呢,你又需要我是你的什么?”
他问桢萦。
漫不经心的调子,听到明翡耳中,也平白温柔得过人。她不知道那位桢溱答了什么,只闻见一声好。他说好。
明翡往来时路退了好几步,她无法再抑制呼吸,面朝天花板,大口喘气。她脸颊也如沾了酒那样红,红得匀净,柔和,像只是扑了枯萎玫瑰色的腮红,没人知道那来自她沸动的血,实在可惜,没有昭告世人的天赋。她安静地离开,一如安静的来时。
钟聿行回来时,发现明翡的座位空空如也。“明翡呢?"他问在场还清醒的几人。
有喝醉的,磕磕碰碰地抢答,“她、她不是出、出去了?哪儿、哪儿去了呢…四哥…再喝点儿?”
他连多余的余光都不屑分给那人,拿出手机想再联系,可一打开,时则的消息来得更快。
【明翡小姐说累了,让我先送她回酒店】
【我问上面有没有啥事,她说没有,只是不喜欢这种场合,她不认识人,也插不上话】
【她看着好累】
钟聿行反复揣摩那几字,想象明翡说这话时的表情。定然是轻飘飘的语气,温温柔柔的眉眼,笑得如一轮皎洁的弯月,那样瞧着人,叫谁都不忍心追究。
他回位,劝酒的手纷至沓来。
只是心神分走了一半,对抗酒精的理智终于矮下一头。时则接到自己顶头上司时,吓得腿软了一道,他连忙上去搀扶住,送进车里。
钟聿行不是第一次喝醉,只是次数极少,对他这样常年游走在应酬酒局中的人,堪称凤毛麟角。而且这种情况还是早年居多,他必须和自己大哥争时间,争人心,争权力,争钟平山的偏心。
错过了十年,就得付出十倍的努力。
时则来得晚,很多都是周昀讲的。
昀叔说,那几年,他没喝得酒精中毒,都是上天庇佑。许多人以为钟家四少爷海量,实际上,是身体被酒精日复一日地涤荡、冲刷、摧残,再重建,如今的他再面对酒精,理智从不会落入下风。可他身体斜斜靠在座位上,小臂搭着额头,说:“回酒店,开快点。”钟聿行讲话从来清晰,少有的模糊音节。
开车时,时则从后视镜里望见他把左手抬到近前,袖子往上堆着,他盯着空落落的手腕,在看什么。
“钟先生,你的表在明翡小姐那儿。”
他没答话。
关于表,他偶尔戴,偶尔不戴,有时是男镯,有时是戒指,不过这回出差戴了,听说她缺了件衬衣服又衬人的表,随手就遣人送过去了。看久了,钟聿行摸到手机,划了两下,明翡换衣服的几张照片便在指尖来回出现,屏幕蓝光冷淡,足够照破黑暗,映出那张不够清醒的脸。他想夸那个造型师,给他的翡翡选得很好。衣服很好,手表很好,人也很好,极其相衬。她和那只表是衬的。
无关她的出身,容貌,性格,在他眼里,好像总是合衬的。回到酒店,钟聿行步履重回稳妥,只是眸色深晦,在冷灰色的电梯轿厢里尤其,没有主灯,光落不到他眼里。
到楼层后,走路的声音被地面厚毯吸得干干净净,没人说话,耳朵甚至响起嗡鸣声。
他倏然一停。
时则越过了他才反应回来,急步退到钟聿行身后,瞧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地毯,问:“钟先生,前面才是,马上到了。”他只能解释为,钟先生真醉了。
可重新起步后,钟聿行径直走到明翡房间前,眼神斜睨过他,时则只能战战兢兢地掏出房卡。
他们的房卡一般都有一张由贴身助理保管,以防意外出现。可就在时则拿着房卡马上贴到磁感应区域上,钟聿行却说:“算了。”说完,他转身,用密码开了自己房间,那扇门缓缓掩上,隔开那背影,最后发出锁扣合上的轻声。
时则还愣在原地。
不知怎的,被权势簇拥在金字塔顶端的这人,此刻的背影无端孤寂、落寞,似孑然一身。
兴许那高岭之上凄冷的寒,总是折磨人吧。回房间后,钟聿行没有开灯,到沙发上坐下,倚着柔软的靠背,面朝漆黑的天花板,没有边际。
他伸手摸边几,他记得这儿放了个烟盒。
只是两秒后,手上动作骤顿。
他的确摸到了一个盒子,但不是烟盒,它光滑,坚硬,像在摸一块风干后的兽皮,有纹理感。
是表盒。
他拿过来,打开,鹦鹉螺银色的金属表带有一刻折出晃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