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46
沈宓只抬眸望顾湛一眼,登时如坠冰窟,后背发寒。顾湛是怎么追到这里来的?他又如何知晓自己会趁着庙会人多眼杂时跑掉,又如何知晓自家院子的后门直通这条街道?又是如何知晓自己会在今夜行事翠微在一边早已被杨顷制住,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开口说话。沈宓百思不得其解,她也不敢看顾湛的神情,只能一步步朝后退,连呼吸都在发抖。
只是她退一步,顾湛进一步,不给她留丝毫的喘息空间,头顶黑影仿佛张开血盆大口,要将她吞噬进去。
苏行简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碍于君臣之礼,先躬身道:“臣见过殿下。”
顾湛乜一眼苏行简,“苏行简,孤当你已经忘了自己什么身份,忘了君尊臣卑的道理,看来,也没糊涂到底。”
苏行简颇是担忧地看一眼沈宓,恨自己不能将她护在怀中。沈宓察觉到苏行简的目光,轻轻咬唇,朝苏行简摇头,示意他千万不要冲动行事。
顾湛从四年前就一直认为自己与苏行简有见不得光的联系,若是此时苏行简为维护她再次触怒顾湛,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四年来,苏行简已经帮过她很多次,她绝不能在此时再连累他。苏行简瞧见她眼眶含泪,也看看懂了她的意思,只得暂时挪开眼,回了顾湛方才的话,“殿下恕罪,臣不敢。”
“不敢?连孤的女人都敢染指,你还有什么不敢的?"顾湛谁也不看,只转动着自己拇指上的玉扳指,“你二人在孤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秋波暗送,真将孤当瞎子?”
沈宓想起四年前自己在樊楼时曾意欲给顾湛下迷药逃遁,却不知如何被他察觉,随即被灌下那杯酒,带回东宫。
顾湛起先并不知晓那酒里是迷药还是毒药,便捏着她的下颔给她灌,如今再想起来,这人震怒狠毒起来,是会要了她的命的。明明心乱到狂跳不止,沈宓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仰头看向顾湛,道:“妾不知殿下何出此言,今夜之事,想是殿下误会,妾与他之间,清清白白,问心无愧。”不知顾湛是信了还是没信,耳边只传来秋风吹动树梢上叶子的呼啦声。沈宓太清楚,她的当务之急,是将苏行简从此事中撇出去,他仕途大好,绝不能因她受到影响。
于是她定了定神,继续道:“按照妾与殿下之前的约定,明日便是妾随殿下回汴京的日子,润州这处小院妾住了四年,多少有些舍不得,不过是托苏知州往后代替妾照看一二,不至于妾走后荒成一片。”她说完这句,腿已经有些发软,仍强撑着掀起眼皮,想觑一眼顾湛,好根据顾湛的神情编后面的话,却正对上那双黑漆漆的眼眸。眸光冰冷地如同在三九寒天中淬满了冰雪一样,就这样定定地落在她身上。居高临下,仿佛她所有的心思都一览无遗。顾湛轻轻"哦"了声,语气漫不经心,“孤当你又要跑。”他的尾音落得很平,并非猜测,而是确信。所有的计划与心事被这么轻飘飘地吐露出来,沈宓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惧,深吸一口气,方要回答,后颈便已经被人伸手掐住。沈宓惊愕不已,被迫扬起脸来,直视着那双幽深不见底的眼瞳。她从那人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脸,脸色煞白,全无半点她自以为的冷静镇定。
沈宓不敢再看,下意识地闭上眼。
她以为顾湛要将自己掐死在此处,没想到顾湛竞然稍稍松开了些力道,让她暂时没了那种被提起来的感觉。
但下一瞬,带着薄茧的拇指便顺着她的咽喉滑下,最终停在她颈侧,抵在他自己两天前留在那处的咬痕上,指尖稍稍使力,便叫她的呼吸都有几分艰难,也迫使她睁开眼睛。
顾湛低头,在她耳边问:“还记不记得,孤留下这处印记时,说过什么?沈宓怎么会不记得?
“孤警告你,最好不要在孤眼皮子底下耍你那些微不足道的小聪明,否则,孤便当着你的面,处理掉你的奸夫,还有那个孽子,再将你捉回汴京。”她的意识短暂恢复清明。
她绝不能让苏行简因她而死,因顾湛的猜疑之心而死。沈宓战战兢兢地开口:“记得的,妾没有想跑。”“没有想跑?"顾湛听见她张口即来的谎话,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那为何深夜从后门走?包袱里,又装的什么?”沈宓浑身一僵,檀口微涨。
那个顾湛进门时,便被她丢在地上的包袱,她还丢在了门边的死角,顾湛的目力到底是有多好,才能瞧得一清二楚。“看起来是谎话连篇,辩无可辩,"顾湛的语气中竞然添上了一丝遗憾,“不过,看在你我曾夫妻两载的面上,孤给你个选择,你这个奸夫,与你自己,只能留一个。”
沈宓听见“奸夫"二字,更觉屈辱。
也不知是出于疼痛,还是出于委屈,又或者是无可奈何的愤懑,她蓄在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没能忍住,“啪嗒"一下便落下来。泪水的热意砸在顾湛的虎口上,竞有些灼烫。他望着女子泪意盈盈的眼睛,思绪在一霎回到了四年间那些难以入眠的深夜。
沈宓离开后,最开始他总是尝试用丹青将她留在自己的视线里、记忆里,但似乎无论他怎么画,一落笔,画上的女子脸上总是挂着愁绪,他想画出她笑的样子,但却如何也想不起来,于是他便将那些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