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熟悉
在入主此屋的第二天,她提着藤编篮子走进花园旁的菜圃。当她轻轻拨开泥土时,不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马铃薯像早已等候多时般从松软的土壤中显露出来,颗颗饱满圆润,沾着露珠在阳光下泛着陶瓷般的光泽。
这情形让她想起昨日在花园果树下捡拾苹果时的轻而易举,仿佛这片土地正以它独特的方式欢迎着这位来自异时空的住客。她在菜圃里挖了一些马铃薯做午餐。
它们很好挖,跟捡鸡蛋一样,毫不费劲。一个一个,干干净净,叫人好生惊讶,只要用水冲洗一下就亮光光的。
午餐后,她踩着铺有精美地毯的楼梯缓步而上,手指划过那道色泽黯淡的黄铜扶手。氧化形成的斑驳纹路在指尖下蜿蜒,充满了旧日气息。她在主卧消磨了一个钟头,将带来的衣裙按现代习惯分门别类挂进衣柜,又把在伦敦采购的书籍整齐排列在面朝山谷的窗台下。这间卧室的窗户是整栋房子视野最好的位置,能望见远处的广袤绿地和起伏丘陵。
南飞的凤头麦鸡偶尔会成群结队地从天边掠过,队形松散,忽上忽下,在远处蜂蜜色金黄澄亮的牧场上纷飞。
眼望着在天空中飘过的片片浮云,她的思绪也跟着在空旷的原野上驰骋。这里的无边寂静固然美好,却也带着沉甸甸的重量,需要有人精心打理和维护。
片刻后,她的目光从窗外收回,缓缓掠过这间宽敞的起居室。光滑的橡木地板、雕花的壁炉架、以及那些需要拂拭的家具表面……一种清晰的认知突然变得无比确切:
一个人在这座大房子里,她能独立完成的家务实在太少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低语着需要被照料的声音,远非一个来自现代、习惯了自动化生活的人所能独自应对。
要想维持这般体面的生活,需要一双看不见的、持续忙碌的手。想到这,她轻轻叹了口气。
是的,她觉得有必要请一位仆人或是管家来打理这栋房子了。这不仅是为了分担劳役,更像是在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纪里,为自己寻找一个锚点,一个能帮她理清生活脉络的向导。而且,住在这般规模的宅邸确实需要帮手打理,或许,她可以委托房产经纪人物色一位可靠的住家女佣。
接着,在熟悉环境的过程中。
二层转角的一扇橡木门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里似乎是一个藏书室。
推开门时,扬起的微尘在斜照的阳光中飞舞,里面的空间犹如一座被时光封存的宝/库。
散发着羊皮纸气息的十七世纪对开本,装帧精美的浪漫主义诗集,层层叠叠摆满了四面墙。
在整理这间图书室时,她还发现了许多旧书。此刻,她轻轻抽出一本1765年版的《英国植物志》,书页间夹着的干枯薰衣草碎屑飘落下来。这大概是那位素未谋面的房主留下的私人物品吧。她想。这些书籍,连同这整栋房子,都承载着另一个人的记忆与生活,她不过是一个暂时的寄居者。
这个认知让她伸出的手微微一顿。
一种奇异的疏离感涌上心头一一她只是这里的租客。倘若明年不再续租,此刻倾注心力整理的一切,终究要原封不动地留在这里。那么,这种整理,除了满足一时的新奇,意义何在呢?于是她没有再继续整理,将厚重的书籍小心地归回原位。与其贸然闯入并重新定义这片属于他人的知识疆域,不如让它维持原本的、带着些许尘埃与神秘的模样。
最后,她退出藏书室,轻轻带上了那扇橡木门,仿佛将一段被封存的岁月,重新还给了寂静。
这栋房子,整体而言,于她几乎是理想的化身。室内的家具陈设大多保养得宜,无需她额外耗费心力与金钱去更换。目光流转间,她的视线最终落回了卧室中央那张四柱床上。胡桃木床柱上略显褪色的天鹅绒帷幔,以及那微微下陷的床垫,无一不是前人生活留下的印记。
一种源于本能的排斥感悄然浮现。她实在无法安然睡在别人睡过许久的床上。
这个念头,在她彻底探索完这栋房子的每一个角落之后,变得愈发清晰而坚定。
于是,经过一番审慎的思量,购置新家具的计划便被正式提上日程。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一张完全属于她的新床。而紧随其后的,则是各种灯具。
在这个没有电灯的时代,入夜后的昏暗总让她有些难以适应。尽管壁炉台上摆放着提亮的黄铜烛台,客厅里也安装了时兴的煤气灯。但那跳动的、有限的火光,终究无法驱散她心底对明亮与清晰的渴望。比起她过去所熟悉的、一触即亮的满室光明,这点光亮实在显得微弱而吝啬。
于是,在经过整日的细致巡查。
她拿着记事本在窗边坐下,羽毛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购置新床被列在清单首位。
接着是照明设备。
今早经过门厅时,她还注意到头顶那盏华丽的巨大水晶吊灯似乎缺失了几枚坠饰,如同绝美乐章中突然中断的音符。这个发现让她决定明天就去市区的古董店寻觅合适的配件。尽管这些细微的缺憾存在,但当她站在卧室的拱形窗前眺望笼罩在薄雾中的山谷时,心中仍涌起难得的安宁。
她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