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流言
一周后。
明翡收拾起牙机台上的工具，分门别类给它们归置好，上方水管源源不断滴下来水珠，给中间那件雪花棉翡翠冲刷得湿润又清透。灯光下,大雪纷飞盘旋,久久不落。
前段时间,她已雕出大体的长方形态。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与加工，一个花窗的基本形制从石头内部浮现出来。窗棂的纹路还没确定，中间则被凿掉了左上方和右下方的部分玉肉,其余还是凹凸不平的。“明翡，看你连着熬了好几天夜，这做的啥,也瞧不出来啊。”蒋留生叼着一根烟，闲庭信步地走到她身后，开口就是不中听的话。明翡的回应说不上争锋相对，话里话外情绪淡淡，“评委瞧得出来就够了。”蒋留生毫不留情发出了嗤笑声，“评委？你知道海选评委是谁不？”没拉到投资，君珩只有一个内推名额，不出意外，蒋序之留给了自己侄子。而转投海选这件事，很早明翡就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临到头，倒没那么难接受，尤其周围同事对她只有同情,对关系户只有愤慨。明翡合上工具包转身，“我知道啊，怎么了？”“前段时间还得罪了人家，害君珩拿不到投资，现在报应到自己身上了吧？海选你都甭想过去，少做无用功了！”
她想，上天不会报应她的，只会报应章肃。而且还会有更多报应。
可明翡只是摆出无所谓的笑，“那你得小心了，我过得去海选，就能过得去初赛，复赛，半决赛和决赛，你起步就是复赛，可别折在我前头了。”蒋留生的脸一下涨红了，貌似被噎得难受。说起来也可怜，明翡性子清冷沉稳，对许多人与事都淡，哪怕不公不正，她也会秉持某种信念去接受与改变，像块海绵，清水脏水死水活水，但凡流过她身，一概全收，起不了风浪，也不够出淤泥而不染。可唯玉雕这块，装了她几乎所有的骄傲与意气。她的锋芒、尖锐，重到能由水筑成矛头，直指蒋留生。次次都是，偏生有人次次都想来找不痛快。“…你给我等着。"憋了半天，蒋留生就憋出这么一句。“我等着啊。"明翡甚至主动逼近了一步，仰起的视线盛满沉沉压迫，莫名有了谁的影子，“一旦过了海选，我白天、晚上、做梦都会想抽到跟你一组，再亲手把你送回陈薇林的怀里哭。”
莫说旁人，最熟悉她的祝青云也不会想到她有这面，唯一能瞧出来这份傲气的，大约是孟怀端。
“干嘛呢！”
几乎没有空隙的四下急促的敲门声，叫停了两人。蒋序之走进来，一把拉开蒋留生，先训起自己侄子，“有在这跟人嘴炮的闲工夫，不如赶紧去把你该干的事干好，我懒得督促你，不代表你能把我和你妈的钱随意打水漂！”
其实很多事都有迹可循。
他不愿为明翡争取华玉奖第二个内推名额，除了没有新投资，君珩账面上实在要留钱周转，还有一点，他多余的钱都花给蒋留生了，那块石头起步七位数，种水、颜色通通胜了明翡这块不知多少。她不在乎蒋留生的石头比自己的好多少。
因为明翡深知，胜她的，是血缘。
训完蒋留生，蒋序之回头睨了明翡一眼，没说话，示意她到时间了。她二话不说，提包走人。十分钟后，坐上了蒋序之的车。两人一路无话，直至快到地点。
日薄西山之时，一栋立在京市商圈中心的玻璃高楼熠熠生辉，被迟暮的日光镀上贵不可言的金光。
“你现在还有反悔的机会。”
蒋序之没立马驶入地下停车场，暂时别停在路边，他点了支烟，表情明显有些静不下来的烦。
“进去吧。”
“为什么？“他紧接上这句，“我第一回带你去见章肃，你反抗得差点在所有人面前做了贞洁烈女，第二次，我让你去代表君珩道歉，逼你逼得我这张老脸者都挂不住，现在呢？为什么又主动提出让我约他见他？”“你不需要投资了吗？"明翡只是反问。
“你早不问晚不问，现在问？”
蒋序之想不明白。
要说明翡想通了，愿意借男人为自己铺路，还不如让他相信章肃果真大发慈悲放过了他们。
自明翡那次道歉过后，章肃的确没再找他们麻烦，他打点过的客户也照常同他们合作了。蒋序之提心吊胆了好一阵，才终于认清这个事实，但仍旧不相信章肃有这份肚量，他相信的，只是章肃太忙了，没空管他们。“他不是华玉奖海选评委吗？我这段时间的努力有没有用，到最后，不全凭他一句话？”
“就因为这个？”
透过挡风玻璃，明翡远眺尽头的夕阳，颜色太过璀璨热烈，反映到她眸中，暮色却被瞳孔周遭的黑围追堵截，仅剩中间孤寂模糊的一点光晕。“对啊，像我这种无权无势的选手，这点还不够吗？”蒋序之狠狠吐了一大捧烟，似终于受不了满车的二手烟，才降下车窗换气，“明翡，你把我当什么了？”
她不解地望去。
“说穿了，你还是我君珩的人，章肃是海选评委，别人就不是了？我不能找别的人多关照关照你？还是你认为我连把你送进初赛的能耐都没有？那我在京市这十几年不白混了？”
人会变的。
或者说，人都不止有一面，会随着立场变